顾行也微微眯起眼睛。
在她坚持不住就要露怯之前,握住她的手腕。
笔直的路通向逶迤蜿蜒的山脉,路上经过那家饭店。
许雀多看了它两眼,不禁又提了提围巾的高度。
她害怕周围突然出现个认识她的人。
想着,还真让她碰上一个。
她愣愣地看着对方挽着一个身材曼妙的女郎走进店。
顾行也被她乍然停住的脚步往回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皱了皱眉头,“怎么了?”
许雀抬头,不知该如何对他讲。
那事关希萌的家事。
想了几秒,她摇摇头:“没什么。”
顾行也可不信,她那忧心忡忡的眼神早就出卖了她。
他也不去追问。
反正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抬脚欲走,而许雀倏然反手拉住他的手,低眸看去,那眼神里带着与“没什么”不相符的请求,声音也轻得要命。
她问:“可以陪我去饭店吗?”
两分周后。
饭店进来两位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迎宾服务员迎上去,她见惯了逃课的学生,也没什么想法,领着他们去餐位。
包着只剩一双眼的小姑娘主动选了最里面的位置,服务员忍不住看她几眼。
这地方视野极好,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的餐桌,中间隔着绿植,也不显眼。
顾行也落座在她对面,随手打开桌上的菜单,选了几个菜。
许雀微讶,双手放在桌上往前凑,等服务员离开,她才问:“你要吃饭?”
他没抬眼,语气不轻不淡的:“你不饿?不饿的话等下看着我吃。”
“……”
本来是不饿的,但是经他这么一说,她觉得自己饿了。
饭店内开着暖气,顾行也早就掀掉了冲锋衣的帽子,服务员端上菜,他摘掉口罩塞进衣服里。
许雀仍围着围巾,一双小脸被捂得通红。
“热了就脱。”
顾行也拆了一次性筷子,夹了最近的一盘菜。
许雀正悄咪咪观察着远处动静,听见他说话便看向他,目光却像被磁铁吸着似的黏在了他筷子上。
“那、那是什么?”
顾行也夹起来在眼前端详,念了他刚才在菜单上看到的名字:“知了猴。”
“你不认识?”
那菜单上标注的特色菜,应该是本地风味?
他好奇,所以点来看看。
顾行也夹起一个送到她的碗中,“应该很好吃,你尝尝。”
“不,我不吃。”
“为什么不吃?”
“我不想吃……”
“看它很可怜?”
许雀诚实地点点头。
顾行也嗤笑,“那你吃猪肉和鱼的时候也觉得它们很可怜?”
许雀愣了一下,缓慢摇头。
“那为何只觉得它可怜?”
“不……狗也挺可怜的。”
“哦——”顾行也意味深长地应声,仿佛有什么后话要说给她听,可惜,没有。
许雀瞄了一眼远处的男女,视线又落回来,抠着桌上被人用烟头烫出的痕迹。
她觉得顾行也一定懂,他什么都懂。
可是,顾行也却摇摇头:“为什么?你说。”
被烫死的木头化成灰烬,许雀的指甲缝里藏了黑色污垢,她也不在乎,只是看着他的盘子。
“蝉,是夏天的。”
它代表了夏天,对于夏天来说,它是独一无二且的,是难以割舍的。
少了它,就不算夏天。
夏天不在,难道不可怜吗?
静默一瞬,顾行也忽而伸过手来揉乱她的头发。
“傻子,它不是夏天的。”
许雀被他揉得越发迷茫。
不是?
只见他微微勾起唇角,流露出几分一切尽在掌握的恣意,“至少我面前的这盘不是。”
“他们在秋天收集蝉的卵埋在土里,等到了第二年春天这些卵就会被慢慢孵化,它们自被采集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成为盘中餐的结果。你吃到的,是春天的蝉。”
她气滞,顿了顿,说:“那也是蝉。”
“对你来说,特别的是夏天,不是夏天的蝉,蝉可以被任何东西替代。”
“可是……”
随即她就说不出话了,因为顾行也把一只知了猴塞进了她的嘴里,她登时僵硬,咬也不是吐也不是,像刁着颗地雷。
“这些蝉没有为你唱过歌,它们不是夏天里的独一无二,想太多不如享受当下,这是已经失去生命的它们为你提供的最后价值。”
许雀觉得他冷血。
那春天的蝉的存在并非自愿,如果人们不去采集它的卵,它仍然会在夏天唱歌。
只是此刻,热烘烘、充满菜香和嘈杂人声中的饭店内。
他说:“咬一口。”
许雀望着他猫眼石般的眼睛,宛若感受到召唤般,就着他伸过来的手咬了一口。
“好吃吗?”他充满期待地问。
许雀毫无味觉,却犹自点头。
顾行也顿时笑了起来,也不知在笑什么。
那双金绿色的眼眸霎时熠熠生辉。
在那一刻,许雀扇了扇睫毛,心想,他说的没错,蝉真的是可以被代替的。
许雀放下筷子,轻轻对他开口:“坐在你后面那桌的人是希萌的爸爸。”
“哎,你别往后看!”
她压低声音,急忙阻止顾行也的动作。
顾行也延续了方才的笑意,一手撑着脸,也不在意后面那桌到底什么情况,目光转回来,懒洋洋落在她脸上。
她这胆小谨慎的性格可不就是兔子么。
许雀怕他再做出什么明目张胆的动作,匆忙解释。
经她这么一说,顾行也瞬间就明白了来龙去脉,他点点头:“出轨。”
如此冷漠的两个字让许雀有些应激,她反驳:“也许不是呢。”
“不是?”
顾行也靠在椅子上好以整暇地望着她,唇角弧度似笑非笑,“你心中早就有了定论,要不然带我来饭店做什么?”
是的,她知道希萌母亲长什么样。
也知道希萌并没有姐妹,她是独生女。
除了一个小她两岁的表妹,再也没有其他能套进去的亲戚关系。
事实摆在眼前,可她仍不愿相信,想要自欺欺人。
好像那样就能避免让希萌遭受家庭破散的痛苦。
她没讲话,默默注视着那对男女吃完饭又携手有说有笑地离开饭店。
回去的路上,又下起了小雨。
阴沉沉的颜色,世界都是灰的。
原路返回,还未走到铁丝网附近,一道光束突然袭来,顾行也躲进旁边树干后,不忘拉上许雀。
这番突如其来的动作许雀心惊,从恍惚的情绪中跳脱,她看向他。
压低声音问:“是老师?”
“是又怎么样,没必要害怕。”
他嘴中这么说着,心中却暗恼方才下意识的躲避行为。
真是见了鬼,竟然做出如此“懦弱”的举动。
许雀怕得不行。
普通老师一贯喜欢息事宁人,但教导主任就不一样了,他似乎以抓学生的小辫子为荣。
话音刚落,那边的光换了个方向打来,恰巧落在许雀的脚边。
她猛地往后一缩。
静谧的树林外响起浑厚的嗓音:“小兔崽子,我都看到你了,还不给我主动出来,坦白从宽!”
话音落,教导主任贴耳静听,只听见雨滴打在枯叶上的窸窣。
他忍不住疑惑,难道白天真看错了?
他又不甘心在这里守株待兔一下午什么结果也没有,正愤愤地准备离开,瞥见树林里闪过的半个残影。
“啊!”他啪地一下打开手电筒,“别藏了,快出来!”
虽然除了一开始木头的声响,悄无声息。
他仍坚信自己没有眼花,只恨那铁网的缝隙不足以容纳他肥壮的身躯,要不然他早就钻过来抓人了。
这边,顾行也正带着许雀避开那些枯木,往艺术楼的方向走。
行动间她头上的帽子早已掉落,细密的雨逐渐打湿她的头发。
树林连着那座连绵的山,越往里,树木越多。
无数枝干旁逸斜出,那影子,在晦暗的天色里,幽暗诡异。
顾行也转头看她一眼,她也抬起头,视线一触即离。
他转头,过了会儿,又转回来单手盖上她的帽子。
终于走到另一处围栏前,眼前铁网完好无损,她犹疑地看向对方。
顾行也松开手,像是知晓她的内心想法,开口道:“我先爬过去,等会儿在底下接你。”
说着,他便开始行动。
他身高腿长,身手灵活,没几下就翻了过去,没发出一点而动静,轻松落地。
这种翻墙的行为听着很不光彩,甚至有些狼狈,但是看起来,却意外地赏心悦目。
这想法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片刻不得耽搁,许雀抓住铁网,爬上去。
铁网是一格一格的构造,似乎很方便别人的攀爬,只有最上面的弧度往里弯了弯,阻止着里面的人出去。
可是它似乎更方便了外面的人。
许雀笨手笨脚,爬这个耽误了一点时间,顾行也难得没有嫌弃,站在下面展开双臂握住她的腰,接她下来。
地面结实有力,她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远处传来厚重急促的脚步。
教导主任发挥他的聪明才智,早猜到了对方会从这个地方进来,拖着肥胖的身子疾跑着,远远看到两个身影,“你们给我站住!”
让站住就站住,如果同学都这么听话的,想必一定很听话吧。
顾行也看着那笨壮的身躯由远及近,心底升起两分烦躁,早知如此麻烦,他就不应该钻过铁丝网。
简单两句话能解决的事情,现在却要绕如此一个大圈子。
他视线一转,再次攥住许雀的手,疾步冲向一旁的艺术楼。
一楼的教室都被锁着,顾行也当机立断带她上了三楼,直奔音乐室。
音乐室没有上锁,一推门就开。
许雀后来才知道这间音乐室是学校专门为他而留的。
反手关上门,两人躲到钢琴的后面。
顾行也从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被老师追着逃。
他有点想笑,却也真的笑了出来,除了些许狼狈外,却也感到一股类似探险的新奇。
这样的事他还真是第一次做。
许雀紧贴钢琴,眼睛里的警惕拉满,无时无刻都在关注门外的动静。
仍然安静,没有脚步。
又被他那细微的愉悦勾起了好奇心。
她终于还是转过了脑袋,碰上他也看过来的视线,那双眼与往常不太一样,藏起了傲慢与冷漠,显得无比温润。
就好似,她现在做什么那双眼睛都会包容。
许雀突然就想问:“你……上次为什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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