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方才刚刚“共患难”,顾行也没有给她摆脸色,只是因她这突如其来的发问而微微收敛了眼中情绪,什么也没说,眼中情绪难辨。
她隐隐约约明白,他并非表现出来的那样冷寂,而她,似乎在慢慢触摸到他心中最柔软的那部分地方。
就像此刻,他靠着钢琴,脑袋微扬,俯视着窗外山林,又得以窥见那散漫气质中埋葬着的哀伤。
刺眼的光线蓦地照进音乐室。
紧绷的神经再度绷起来,她不由自主地缩着身体,靠近他。
顾行也偏头瞧她,刚才那点儿问他的勇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雀捂住嘴,竭尽全力保持安静。
偏偏有人不如她的愿,故意在这时出声,音色清沉:“你有红绳吗?”
许雀睁大了眼睛,一方面害怕教导主任从门外冲进来揪住他们,一方面又因他的问题而疑惑。
手电筒的光从这头晃到那头,消失。
顾行也拿开她的手,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有吗?”
许雀想起上次她的建议,终于明白过来,他说的是那种编手链的红绳。
她点点头。
又觉得他拿开她的手是为了听到她的声音,便用气声说:“在宿舍里。”
“明天带给我。”
刚一说完,那扇门砰地被推开。
顿时,许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害怕地往他身边躲,企图钻进他身后和钢琴的缝隙里。
那脚步声却并未走进来,只手电筒四下乱照了几通。
教导主任最终找遍了整栋楼也没找到,他以为小兔崽子们已经跑了出去,不免失望至极。
寂静的音乐室内只有两人一轻一浅的呼吸。
“喂……”
她都快趴到他背上了,这种姿势真的很热。
猛然听见他清沉的嗓音,许雀下意识转过头来,却不自知她到底有多过分,温凉柔软的唇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脸颊。
许雀怔住了。
唇上后知后觉传来酥麻的触觉,还有他脸颊的热度。
她倏地往后靠,脑袋砰一声撞上钢琴架,闷哼出声。
那人却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伸手将她拉起来,“没事吧?”
许雀慌忙摇头,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她脸颊烧起来的热度,转瞬间被他冷然的态度冲淡几分。
她呼出一口气,还好,他不在意。
“红绳,别忘了。”
分别前,他又特意嘱咐。
许雀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翻出桌子上的置物盒,发现剩余的红绳都被她用来混着其他颜色编成手链。
学校里没有卖的,离周末又还有好几天。
到哪里去找现成的?
希萌从教学楼回来,就见某人正在拆她编好的手链。
她好奇:“这不是你最喜欢的手链吗,你怎么要拆?”
许雀只说:“有用。”
编手链的时候她十分用心,光是最后那个结就花了很多心思,根本没想到还有解开的时候。
她解不开,弯弯的眉毛蹙在一起,希萌建议道:“把那点剪了吧。”
“不行。”
绳子本来就短,如果再剪去一段长度,她不知道还够不够顾行也所需要的长度。
如果是项链,再剪就不够了。
那语气异常坚决,希萌歪头端详她,总感觉她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
许雀忽然转头看向她,片刻,又转了回去。
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更让希萌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没什么。”
“我看可不像没什么,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呀,是有关才艺比赛的还是……”她特地顿了一下,端详着许雀的眼睛,“顾行也?”
许雀抬眸,清澈懵懂的小鹿眼湿漉漉。
希萌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却被许雀否认:“不是。”
“那才艺比赛你决定参加了?”
许雀还没回答,那天校外的场景蓦地浮现脑海。
少年一如既往地恣意懒散,活动筋骨伸了个懒腰,不知名的鸟儿从头上掠过。
他的声音犹如清晨的薄雾:“你害怕什么?跳得差又如何,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敢踏上舞台,你投入舞蹈中的努力都白费,你不仅浪费了时间还有金钱,你必须要用一场舞证明自己。”
她并非真的喜欢跳舞,可是除了跳舞,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现下,希萌问她。
许雀犹豫了一下,点头。
她必须证明自己。
听闻她要上台,希萌有些不可置信,猛地抱住她,“许雀你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愿意上场的,你条件这么好,跳舞也这么厉害,一定能得第一名!”
“咳咳咳。”
许雀承受不住她的蛮力,沉默了一会儿,她反手也抱住希萌。
希萌只听轻柔的声音落在她耳边:“有件事我要诉你。”
“嗯,还有什么事?”她满脑子都是即将要看到许雀跳舞的兴奋。
“我今天看见你爸爸了。”
希萌还没反应过来,“他来学校了?”
许雀松开手,正视她的眼睛,两秒后又稍稍偏开,“不是,我是在校外看见他的,他身边有个女人……我看着不像阿姨。”
希萌大脑有点宕机,她率先捕捉到的是:“校外?”
不等许雀回答,她又问:“他身边有个女人,不是我妈?”
许雀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我有点不明白……”虽是这么说,可她的语气已经开始慌张,显然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没看错?”
希萌语气里不禁带了几分质问,“你为什么在校外?”
许雀理解她现在的心情,任谁被突然告知父亲出轨、婚外恋,都不会高兴。
她没讲话,双手握住希萌的手,企图给予她力量。
希萌也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不容反驳的事实。
她败下阵来,脸色惨白:“那或许是工作上有关的人呢,不得已要面对的应酬……”
“他们……”许雀想起那幅刺眼的画面,终是没忍心说出口。
希萌却什么都明白了,她自言自语地讲着:“我以为就算全天下的男人出轨我爸也不会,他爱我,也爱我妈。怎么就……”
许雀重新抱住她。
希萌的声音里带了哭声:“我一直都认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谁也比不过他,甚至连我妈都没他好,呜呜呜呜。”
她大哭发泄情绪,等她平静下来,接过许雀递来的纸擤掉鼻涕,一想到这件事就无比生气,要打电话质问。
可在许雀的面前,她又忍了下来,决定周末回家当面对质。
……
那边顾行也回到了家,陪李惊帆玩了会儿游戏。
李惊帆:等我会儿,取个外卖。
手机熄灭,漆黑的屏幕映出他的脸。
他摸了下右脸那块地方,擦了又擦,那股怪异的触感并未消失,似乎因为摩擦而渗入地更深,又痛又麻。
他无声地皱了眉。
不等李惊帆回来,他扔了手机,上床睡觉。
第二天,顾行也在桌上看到一小捆的红绳。
它安静地躺在桌面上,被人规规矩矩地收整,中间还系了根蓝色的短绳,像只蝴蝶结。
抽开蓝色短绳,他拿起来在脖子上比划了下长度,刚及锁骨,随即轻哼了一声。
周末一过,出现在许雀面前的希萌明显萎靡不少。
看着满眼关心的许雀,她满腔的倾诉欲又被迫止住,这么糟心的家庭伦理还是不要让她知晓为好。
她去质问了爸爸,看到那个宠爱她的男人露出慌张害怕的表情,她觉得太陌生。
他不断哀求她让她不要诉妈妈。
见她不答应,还用他多么多么爱她的理由来胁迫她。
这根本不是她的爸爸。
希萌转头就把事情告诉了妈妈。
但是没想到,她妈竟然早就知道此事。
希萌觉得大人的世界一定是疯了。
还要以“为你好”的借口隐瞒、欺骗她。
思及至此,希萌藏住心里的哀伤,急忙转移话题,她问:“你有没有想好比赛上跳什么舞啊?”
许雀见她不想说,也就不再多问。
她想起自己父母离婚那段时间,虽然幼小,但是有些事却无法忘怀。
一个家庭的分裂,最难受的必然是他们的孩子。
伤口需要时间的沉淀。
“没想好。”许雀如实道。
“哎,你们跳舞是不是都要编舞啊,我感觉照着别人的模板跳没有特色,你要不要自己编一个?”
许雀细细思索,将这句话放在了心上。
这个周末,她特意提前了一个小时去舞蹈班,教室还没开门。
她稍微有些失望,靠着墙站了一会儿。
“许雀?”带着些许的惊讶和疑惑。
许雀倏地转头,急忙站直身体。
“孟老师。”
孟静看着她柔柔地笑:“你怎么来这么早?”
女人一边开门与她讲话,温和的视线顿时让许雀勇气大增,她把自己要参加学校组织的才艺比赛的事情告诉她。
“我想让老师帮我编舞。”
许雀说完,没去看她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的请求对老师来说是否过分。
但是她自己没这个能力,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她微微低着头,等候着对方的回答。
“那你要用什么方式回报我呢?”
孟静带着点小俏皮地说,但是许雀没有察觉,她第一时间想到了钱,“比赛有奖金,我可以……”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孟静见她误会,也不再跟她绕圈子,便说,“以后每节课都要提前两小时到,能做到吗?”
许雀猛然点头。
“你很有灵性,刻苦学习拿到第一就是对我的回报了。”
许雀恍然大悟,不禁觉得有点窘迫。
她竟然要用钱……好在对方包容,根本不觉得她有羞辱的成分。
日头西斜,许雀结束练舞。
除了早到的时间,正常的课还是继续跟上以前的内容。
编舞只相当于给她开了个小灶。
许雀非常高兴,走路撞到人也忍不住笑,朝对方道歉:“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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