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
顾行也坐起来，抽了根旁边的草在手里，问了个与此情此景毫不相干的问题：“想好穿什么演出服没？”
演出服？
许雀上下眼皮一碰，真诚地摇头。
她好像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顾行也伸出手弹她的脑袋，“我要是不问你，你什么都不准备，到了那天你就准备出糗吧。”
她捂住脑，身体的僵硬已缓缓回转。
他一副“你果然什么都要靠我”的神情，流露一丝丝得意。
见他心情好，许雀顺杆子爬，便说：“那我要穿什么？”
顾行也问她要来练舞的视频。
视频是孟老师发给她的，里面是她演示的舞蹈，并不是最终版，还要根据许雀的熟练度进行调整。
他举着许雀的手机看得认真，许雀凑在他旁边，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他侧脸上。
清浅的呼吸就响在耳边，蝴蝶似的睫毛颤动，他转眸过来，许雀就又把目光移开。
如此反复三次，顾行也什么也没想出来。
他敲着手机，眸光漫无目的地放空，湛蓝的天空上偶尔掠过几只飞鸟，通体乌黑的翅膀上点缀几分白色。
眸光微凝，他攥紧手机，朝许雀看去，恰好对上她亮晶晶的眼。
她带着些许雀跃：“我想到了。”
是，他也想到了。
“是什么？”手机在他手中转动，边缘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许雀张了张嘴就要回答，半个词都要冒出来，却硬生生停止。
“……不告诉你。”
学得有模有样。
她竭尽淡定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顾行也抿抿唇，眼神垂到地上，有点委屈地说：“那好，你就不要告诉我了，我也不想知道。”
看得许雀微愣。
好半晌，才明白他是在模仿她。
突然一声轻笑，却是出自她。
平常惯于藏起来的小脸迎着东，双眸弯弯盛满了明媚的阳光，笑得分外开心。
顾行也轻哼，要笑不笑地伸手扯了扯她这张脸，第一次感觉她这张脸看起来还挺顺眼的。
许雀最后还是没憋住，把想法告诉了他。
她想知道这个灵感是否靠谱。
不过当下便也得到了顾行也的肯定。
许雀脸上的喜悦维持到了晚上，直到在宿舍里见到希萌。
希萌正在收拾行礼，见到许雀，她又低下头去。
许雀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她，“萌萌，我想好表演穿什么衣服了。”
闻言，对方点点头，却只专注手上的动作，不看她。
许雀察觉不对，微微弯腰去看她的脸。
希萌抬起手匆忙擦了擦眼。
许雀看到她通红的双眼。
“萌萌……”
希萌再也忍不住，扔掉书包抱住她，眼泪跟不要钱似地哗哗掉。
“呜呜呜，我妈让我转校，我要去外地上学，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许雀大脑一片空白。
她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她父母当初离婚，也仅仅是她离开父亲跟着母亲而已。
“你要去哪里？”许雀问得很生涩。
“X市。”
许雀没听说过，她茫茫然地哦了一声。
希萌抽嗒嗒的：“听说、听说离这里还挺近呢，开三个小时就到了，以后我会经常来找你的。等我们毕业再考同一所学校好不好，我真的会想你的。”
她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抗拒过了，可是没法拒绝母亲那有别平时、低声下气的请求。
过了许久，希萌放开许雀，用袖子蹭了蹭脸，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放心，那天比赛我一定会来看你跳舞的，逃课也得来。”
她又说，“我走了你一个人可要好好努力学习啊，还有，如果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去找顾行也，我觉得他人还算不错，别人也不敢惹他，好好抱他大腿！”
“我到了新学校人生地不熟的，你记得给我发信息，陪我聊天，知道吗？”
许雀急忙点头。
像是为了抓住什么，她又说：“我一定会给你发的。”
“妈还在下面等我呢，我……我就先走了。”
“嗯。”
“总之，记得想我啊。”
两人依依惜别，许雀将她送到校门。
希萌朝她挥手，等到融进朦朦胧胧的夜色再也看不见人影才收手，她坐进车里，赶紧吸吸鼻涕，生怕眼泪再掉下来。
-
那边，顾行也陪李惊帆打了两把游戏，顿觉索然无味。
李惊帆抓狂：“别啊，我这才刚赢两句，至少让我上钻石吧！”
顾行也靠着枕头，切了屏。
他淡淡道：“你自己打。”
“哥，大哥，求求，带飞。”
顾行也则已经在购物软件上挑选商品了。
李惊帆驶出浑身解数不得后，他脑袋终于悟出点什么：“我怎么感觉你不在国外啊，这作息，倒像是国内似的。”
点进某件千块连衣裙，顾行也一边浏览详情一边回：“嗯，我在国内。”
李惊帆又震惊了：“你骗我，你说你一直在国外。”
“我什么时候说过？”
评论清一色的好评，顾行也正准备下单，却蓦地犹豫。
李惊帆正准备开骂，不过他还是很有远见地先回想了一下。
的确，顾行也从来没说过他在国外。
都是他以为。
“好吧。那你不在国外在哪里？我能找你去玩吗？我爸这样不让我去那也不让我去，窝在家里都快要生锈了，但找你的话他应该会同意？话说，你家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新闻和报纸上都没刊登哦。”
顾行也自动过滤其他信息，只说：“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
“……”典型的睁眼说瞎话！
罢了罢了，别人家务事，他还是少关心为好。
“那你，陪我再开一局？”
李惊帆在危险的边缘反复试探。
嗯，电话中断了。
许雀一时无法接受希萌离开的事实。
她原以为，至少在毕业之前，她们都不会分开。
她一点也不习惯一个人。
身边的座位空了下来，也没有人在她打饭的时候念叨减肥，晚上漆黑的宿舍里也不会有人蒙着被子偷看手机。
她神思恍惚，端着餐盘坐到角落里，刚坐下，就有人坐到她对面。
几名男生嘻嘻哈哈的聊着天，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捧起餐盘准备走，其中一名男生却猛地伸出脚堵在出口，急忙停住才免于被绊倒的惨剧，但是手上的餐盘已经倾斜，汤水菜全洒了出来，泼在她的身上。
浓郁的菜味散得到处都是。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唉声叹气，好像无比失望似的。
“你怎么一个人啊，坐下来，我们们陪你。”
“你朋友转校了，你现在该有多寂寞啊。”
“哈哈哈，让他在床上……”
“嘭。”
一声巨大的声音猛然响起，偌大的食堂里，震得所有人都静了一静。
冷然幽邃的视线在那几名男生的脸上扫过，落到最后讲话的那人身上。
那人被冰冷刺骨的目光瞧得心虚又害怕，还没来得及躲开，脑袋被按住，霎时间，与铝制的餐盘来了个亲密接触。
痛苦的惨叫顿时不绝于耳。
旁边的男生想逃，一转身，直直对上两堵墙，直接堵住他逃跑的路线。
顾行也掏出手机点开录像在几人脸上转了一圈，末了，踩在桌上，怼上桌上这人的脸，拽起他的头，这人的头便以将近九十度的角度对上一旁的许雀。
耳边同时传来顾行也的声音：“看清楚了吗？”
菜汤糊住眼睛，又辣又疼，他努力睁开眼，却只看到模糊身影。
“嗯？”
脖子几乎快被折断，他急忙点头，声音呼哧：“看清楚了看清楚了。”
“真的看清楚了？”
他内心一抖，又费劲睁眼，将菜摊从眼里挤走，挤出点泪水，终于看清她的样子。
眼前的女生正贴着墙根而站，身材纤细而显瘦弱，半旧的衣服上流淌着大片菜汤，颜色浓而深重。
即使这样，也无法忽视她刘海下洁白绮丽的脸。
没人知道为什么向来木讷寡言的许雀能长成这番模样，似乎，注意到她的时候，她早已是这样。
他有片刻呆愣，脸上却猛地被拍了拍，视线一转，对上那幽然冷锐的眼。
绿色的，像黑暗中的野兽。
紧接着，那距离近得暧昧。
顾行也紧盯他的眼，扬了扬手里的手机，气息吐到他脸上：“再让我听见任何有关她的一个字眼，这些，咱网上见。”
那人满脸脏污，忙不迭地点头，脑袋磕着餐盘砰砰作响，几滴汤汁溅到他的裤腿上。
他松开手，眼皮略掀，将手机甩给吴理。
“多存几个备份。”
顾行也接过李建递过来的纸巾，站到许雀面前，抽出几张往她身上擦，很重，一点也没怜香惜玉。
擦完他随手扔到那几人脸上，攥住她手腕，转身就走。
真是老虎不发威，真当他是病猫啊。
许雀轻轻晃了晃他胳膊，只得来他似有若无的一瞥。
顾行也拽着她一路走到窗口，又重新打了份饭。
“全荤。”
许雀立刻抬头看他，只看到他的侧脸。
她惊奇地发现，他今天什么也没有戴，没有帽子没有口罩也没有耳机，只穿了件黑色圆口的毛衣。
那视线都懒得挪过来，点点下巴指使阿姨选了三份肉菜。
阿姨递过来，他空着的双手随即抱胸。
接也不接，还杵在那里一动不动，阿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差点就要张嘴骂孩，许雀急忙伸手接过，阿姨对她有印象，挺良善一姑娘，哼哼唧唧地瞪了两眼顾行也。
什么孩子这是，在她家里胆敢臭着个脸，她早就上鸡毛掸子了！
见许雀拿着了，他抬腿就走。
那步子宽大而快，她急忙跟上，跟着他坐在了一处比较安逸的地方。
现在，食堂没有哪处地方不安逸的。
几乎没人讲话，就算有，也在窃窃私语。
吴理和李建也买好了饭，坐在他们对面。
许雀把手中的餐盘放到顾行也面前，却猛地被推了回来。
他冷着脸：“吃完，一个不剩。”
许雀她以为这是他的，顿时有些诧异。
又低头看了眼盘子里满满当当的快要溢出来的菜，她感觉自己小胃不保。
她试图讲点道理，可也知道不能在老虎头上捉虱子的道理，尤其是一头还在生气的老虎。
于是她拿起筷子乖乖地吃起来。
吴理跟李建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问道：“也哥，你不吃么？”
顾行也靠在身后的柱子上，眼皮微抬，漫不经心地看过去，“吃饱了。”
吃饱了？
两人疑惑，从上午第三节课后三人都是在一起的，可没见他吃饭啊。
片刻后会出意来——哦，这是气饱了。
许雀没听出话外音，握着筷子，偷偷摸摸打量他一眼。
被顾行也瞧个正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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