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漆黑的夜晚,夜空偶时发亮,紧接着便是滚滚雷声。
许雀回到房间,她站到窗户前,将手贴上玻璃。
雨水模糊了视野,对面五楼的窗仍是一片漆黑。
窗户上的锁怎么也打不开,许是因为傍晚时顾行也的过分用力,也可能是它已到了该坏的时候。
她攥紧手指。
在所有人几乎都要入睡的夜,许雀拿起板凳,带着不可撼动的决然,砸向窗户。
玻璃轰然破碎,狂风暴雨席卷而来。
许雀却几近贪婪地迎上这冰凉的雨水。
她掰碎边缘的棱角,一只脚迈过去,半个身子瞬间湿透。
蓦地,她又收回来拎起桌旁的书包。
将书包紧紧抱在怀中,她跳下一楼,地面上的积水溅了她一身。
只不过这在滂沱大雨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爬起来意欲找个避雨的场所,只一下,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痛。
踉踉跄跄走到隔壁单元楼的遮雨棚下,借着不远处路灯微不足道的光,她靠在墙上弯腰拉起裤腿。
看起来和原来一样,为什么会痛。
她晃神,一抬眸,又瞥见右胳膊上不知何时划了个口子。
被雨水冲散的血,很快又从那伤口冒了出来。
许雀随意地擦了擦,抬头看向那盏灯。
她慢慢走过去,走进单元楼,在楼梯上坐下。
冲动不是魔鬼,即使她现在身上有伤,变成落汤鸡一样,她也不后悔。
许雀已然清晰地明白,这将是她十七年人生中又甚至,是她直至死亡来临前,这一生最重要的决定。
她的心脏感受到了这份澎湃的情绪,正在身体里强烈地跳动。
许雀拿出书包里的手机,看着父亲的名字,有些犹豫。
这一犹豫,再抬头时,透过层层沉重的雨幕,她又看到了顾行也。
大脑还没明了,她的身体已经行动起来,抱起书包就要跑。
可是那外面的人已经在靠近,她腿脚不便,一定会被当场捉到。
右边楼梯下方的空间又黑又窄,她匆忙躲进去。
又不明白,为什么这时候他才刚回来。
以至于在这岑寂的夜,使她的自尊心无处安放。
她那点可耻的、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顾行也撑着伞,半身黑T半身长裤,险些融进那漆黑的夜。
那一身衣裳干净清爽,只有满头黑发仍在浓郁地滴水。
他大步往这方走来。
身后有人在追赶他,不甚清晰的呼喊,她听不见。
只看到那人追上了他,他脚步微顿,由着对方钻入伞中。
许雀也瞧清她的脸。
她默默地收回视线,将怀中书包抱紧,再抱紧。
顾行也走至楼道内,他收起伞,随意地往旁边甩了两下。
他垂眸,不经意间落在三阶楼梯上淋漓的水渍。
像是有人来过。
他顺着那水渍看去,却被身后顾知悠的哇哇大叫打断,说话时已有了严重的鼻音:“能不能看着点你妹妹,我现在可是病号!”
她自己都没想到不过淋了两分钟的雨,不过在车上待了半个小时,她就开始打喷嚏流鼻涕。
好歹顾行也还算有点人性,没真的把她扔在宾馆自生自灭。
唉,顾知悠叹气。
早知道就不折腾这一回了。
她下飞机后以为就能直达,没想到又要坐高铁,高铁还不行,再转大巴。
她直接放弃,让司机从机场一路开来。
到了地方司机有些迷路,顾知悠才打电话让他来接。
接来一看,他的住处简直比她家的狗窝还要简陋,直接不干,要去住这地方最好的酒店。
顾行也将她送到酒店,她睁大眼再看。
不是,这比他住处还要质朴的地方也能称为酒店?
她自动把它划分为“宾馆”一类。
顾知悠没忽略顾行也那黑沉的脸,更是清楚他前不久刚发过疯。
不过,她娇养惯了,在那种地方睡一晚,第二天保准起疹子。
鉴于“过敏”和“感冒”的双重叠加,终于使得她哥大发慈悲,再次带了她回来。
他低眸扫过她腿边湿哒哒的脚印,一个分神,便被顾知悠用力往前推了推。
“快走,我好冷!”
回到楼上,顾知悠再次将他的房间浏览一遍,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宾馆简直是天堂。
她满意极了。
她还发现一处一开始没发现的新奇地方。
他房间里床头上的翘脚兔子。
“这不会就是李惊帆说的那只丑兔子吧?”
李惊帆告诉过她,但没告诉过这背后的原因。
顾知悠也以为她哥是突然眼瞎。
毕竟刚刚发过疯的人,使得这个猜想更加理所当然。
不过,她觉得这只兔子还挺可爱的,根本就没有李惊帆描述得那么丑嘛。
她正捧在手里把玩,捏捏那长得过分的耳朵。
突然,冷冽气息袭来,一把夺走那只兔子。
顾知悠愣了两秒,就见他快而轻地又将兔子放回原位。
那么宝贝,真奇怪。
她不由得在心里嘟囔。
那双眼慢而冷地扫来,“出去。”
不到一会儿,卧室里便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顾行也不管顾知悠在客厅怎么折腾,只要不来烦他。
他撑着窗,将视线从兔子上收回来,投向窗外。
什么也看不清。
他打开窗,雨似乎小了一些,却依旧密集。
黏腻连绵不断的,像他心底隐秘不宣的忐忑。
他试着从细密的雨水中看清她的窗,渐渐地,也看清那黑布隆冬的窗。
像宇宙的黑洞,将一切光都吸了进去。
同样,毫无生气的。
他心脏骤缩,脚尖一转,打开房门直奔楼下。
顾知悠连他的背影都没瞧见,不甚在意,转头收拾起了行李。
不过,好奇心还是驱使她往窗户那边迈了两步。
便看到一个人影冲到了那楼下,极其利索地登高攀爬,没有任何阻拦的,翻进了别人的家。
顾知悠大为震惊。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个人好像……是她哥?
顾行也甚至走进了客厅,也推开了浴室的门。
没有,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
再回到她的卧室,他看着破碎一地的玻璃碎片,书桌旁放着书包的空地。
意识到,她是真的离开了。
她究竟有何种大的勇气,他不知道。
他只感觉到内心出现了两种情绪,不断交织缠绕,最终,以惶惶不安而胜利。
她离开了,却没有找他,没有告诉她。
也没有依靠他。
她究竟是离开了那个家,还是,离开了他?
被他忽略多时的细节再次浮现眼前,他急忙翻出窗,原路返回。
顾行也看着楼梯下方那处狭窄空间里已逐渐渗入混凝土里的水渍,又依据它的形状推断出主人的姿势。
他沉静地望着。
又忽然意识到,之前他经过这地方地时候,她或许还在这里。
顾知悠看着离开没多久的顾行也再次出现,全身又淋了一遍。
她无语,之前的衣服算是浪费。
不等她开口,这人拿起手机,再度从她眼前消失。
在顾行也发动所有力量寻找许雀时,她已走进了别墅区。
不同于废旧工厂的安置房,这地方的基础设施很好,好到许雀经受不住那刺目的光线,躲到深暗小巷。
许志东的家在第二个路口左转再右拐的第二栋。
她来过很多次,也记得很清楚。
她站在可视门铃前,迟迟抬不起手。
别墅内一楼还亮着灯,有扇窗,足以让她窥见里面的场景。
崔丽丽抱着婴儿来回拍打走动,她是焦急的、是疲惫的,却不是狼狈的。
她还有着几分胜利者的志得意满。
许志东出现在她身侧,与她说笑。
许雀微怔,这分笑让她不由自主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一个更能听到他们谈话的地方。
她靠在窗边,幸好雨小,雨打芭蕉的声响没盖过房间里的对话。
“……今天回来的晚,琪琪怎么样,还闹吗?”
“闹呀,她什么时候不闹。这么小,竟也知道自己生病了。”
顿了会儿,崔丽丽说,“我今天去你前妻家了。”
许志东显得惊讶:“你去那里干什么?她给你脸色看了?你那不是找罪受吗。”
“瞧你说的,好像我会被她压住似的。”
她打量着丈夫的脸色,“上次雀雀来我看像是有事找你,却没问出是怎么回事,女孩心思难猜,就想亲自去看看。”
许志东听她谈起大女儿,有点意外:“她怎么了?”
“我本来也不知道,但是一去,正好撞上张虹在打她……”
“打她?”
“是啊,我也惊讶。才知道你上次给雀雀的那张银行卡,她没给说。又打又骂的,看着怪可怜……张虹硬是把那张卡塞给了我,我……我也就收下了。
你不怪我吧?”
许志东看向自己年轻的妻子。
原本那秀人身姿因生产而走样,清丽容颜也逐渐染上尘霜。
她怀中的小婴儿懵懂无知,咿咿呀呀地探索着世界。
许志东动了动嘴唇,说:“不怪你,给琪琪治病更为重要。”
窗外的芭蕉动了一下,飞溅的水珠扑在窗上。
许雀自我安慰地想,如果她是她爸爸,在一个即将成年的女儿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面前,她也会选择后者。
她的父亲,本是一片光明前途,却因别人而被迫身负多债。
她理解。
可还是悲哀地察觉到,那没有一丝犹豫的语气中,他不爱她了的证据。
她往回走,路上有人执伞而来,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
许雀低头避开,转身走进另一条巷。
那人疑惑地看向她的背影。
等到快要走到家门前时,猛一拍脑门,那不就是雇主的大女儿么。
这么大的雨也不撑个伞,淋得那么湿,别是摊上什么事了吧。
保姆意欲将这件事告诉许志东,却被崔丽丽拦了下来。
“他才睡下,你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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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月光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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