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抹白色浮现，下了一夜的雨也渐渐停下。
路上出现了少许的行人，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李建和吴理被一通电话叫起来已是四个小时之前的事，在得知发生了什么后，瞬间清醒，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们把能联系上的人都打了一遍电话，凑出不到十个人。
“这时候怎么一个个睡得跟死猪的。”
无人接听，李建挂断电话，愤愤埋怨道，又一边和吴理快跑，赶往集合地点。
他们依着许雀的习惯，分别从小区到她爸爸的别墅区、从小区到舞蹈培训机构、从小区到到学校的路上开始寻找。
就连从别墅区到培训中心、从培训机构到学校、从别墅区到学校的路都没放过。
只是，四个小时过去了。
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李建看向路边站着的顾行也，苍白灯光下，那影子沉寂又晦暗。
有心开口，这种时候却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他的心情好起来。
说什么应该都好不起来吧。
李建竟不知道一贯安静柔和的许雀也能在下雨天干出这种离家出走的事。
光是想想，都觉得惊奇。
找了四个小时，能找的地方都翻遍了，见不到人。
他们这才发现没有许雀的联系方式，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
最有可能存她号码的人，也没有。
那双清沉冷然的眼眸终于微微眨动，长腿一迈，从路灯下离开。
李建喘着粗气，“也哥，还要去哪找？”
得到两个字的冷冷回答：“警局。”
派出所的警察说人失踪后24小时才能正式立案。
这他当然知道。
“给你们二十个小时的准备时间，还不够？”
平常李建一来就觉得心虚的地方，顾行也只单单站在那里，平静到极点的眼从容与之对上。
他又说：“我有证据证明她存在人身安全危险。”
他拿出手机，是一张玻璃碎掉的窗户。
“这是她卧室的窗户，我怀疑有人故意闯入。”
警察从微愣中反应过来，“你是说，这是一起绑架案？”
顾行也收回手机，“我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若是绑架案那性质就非常不同了，警察立刻道：“提供一下疑似失踪人员的身份信息。”
顾行也还没神通广大到知晓许雀的身份证号码，他再次拿出手机，点开那个视频，停在一帧近景上。
警察探过头看了眼，又看他：“就没有更清晰的吗？”
这种化了妆的，不行。
顾行也却觉得那妆容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影响，只一眼，便知道是她。
他略顿，手指轻划。
正当李建小声提议要不要在她房间找时，又将手机对上警察的视线。
那是一张比较清楚的照片，清楚到能看清女孩脸上细小的绒毛和毫无存在感的雀斑。
只是……
警察复抬眼看向这位男生。
女孩趴在手臂上，在浅浅的阳光下紧闭双眸，安然熟睡。
一看就是一张偷拍照。
他不由得问：“你和她什么关系？”
显然没有血缘关系，如果有，那不知道亲属的身份信息，较为可疑。
顾行也对上那狐疑的目光，却沉默，没答。
李建在一旁道：“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他依旧沉默，像是默认了这个回答。
“哦。”警察点头，“就没其他照片了？”
那掩藏于冷静下的烦躁与不安在此刻，终究不屑隐藏，毫无保留的，他扔下手机，啪地一声，四分五裂。
太过特殊的眼死死地盯着对方，青筋暴起，下颚紧绷成像一触即断的弦。
吴理急忙上前拦住他，“也哥，提供住址信息就能查到人了。”
又转而对警察道，“麻烦您了。”
警察刚要指责他，心中的火气便又因这句话而压了下来，只冷漠地点头：“嗯。”
得亏吴理个子高大力气也不小，要不然还真不一定推得动顾行也。
他将人推搡到座椅旁，说：“也哥，他们就这个流程，没什么。”
顾行也坐下来，双手撑住额头，地上反光的瓷砖与他的指尖一样，惨白。
千万不要有事。
她一定要平安归来。
半分钟后，他又猛地站起来。
“接着找。”
天亮后，顾行也返回学校。
许雀仍没来，她一向认真刻苦，就连从不缺席的早读课，也没来。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选了一张椅子坐下，双臂撑住，往后躺，闭上双眼。
陆陆续续来了几个老师，他毫无反应。
直到眼前落了黑影，他缓缓睁开眼，对上祝星礼温静的目光。
不等对方开口，他便启了唇：“我有事找你。”
雨过天晴，经过洗涮之后的天空，显得无比湛蓝。
培训机构中心的二楼已无人踏足。
旁边那家书法补习班也换了地方——没人想沾舞蹈室的晦气。
凌乱的房间已显出几分荒廖。
黄思慧却觉得这残缺的地方有几分美感，以至于她不想回家听奶奶和妈妈的唠叨，经常来此偷懒。
一整面落地镜碎得满地都是。
黄思慧看到大大小小的自己，她努了下嘴，踩上去，便有咔吱咔吱的声响。
她正踩着玻璃，忽闻一声微弱的低吟。
愣了片刻，她前往声源，走向角落里被烂碎窗帘布遮挡的地方，那后面，依稀是一堆残缺桌椅架起的空间。
黄思慧凑近细听，等到又听到那低微的声音，才大胆地将破布掀开。
依稀看出个人的轮廓。
她打开手机上的灯，辩清对方的脸，惊讶了一会儿。
她喊道：“许雀？”
得不到回应，她便又往里探了探，看到她满脸通红，不由得伸手摸了一下，好烫。
“你在发烧啊。”
黄思慧又摸到她浑身潮湿的衣服，由此确定她发烧的原因。
叫人也叫不醒，她费力将人从里面拽出来，不由得往后坐在地上，喘了好大一声气：“我说你真的应该感恩戴德，要不是我，说不定你就死在这里了。”
她拍拍手，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是将她送去诊所，还是送回家？
黄思慧不知道她家在哪，倒是知道她在哪个学校上学。
思绪蓦地一顿，她看向地上女孩的脸，挑开那纷乱黏腻的发丝。
别人发烧脸上红得突兀，像猴子的屁股。
还有些人一红就红了一张脸，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生病了似的。
而许雀，是她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在生病时也能这么美。
那从血里透出的颜色，浓而不重，轻薄地宛若精心画上去的，极为天然。
哦，黄思慧醒悟，这就是天然的。
她伸出手指划过她滑嫩的脸颊，停在唇上。
这唇也红的过分艳丽。
黄思慧收回手，撩开她颈间的衣服，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点下发送。
不一会儿，收到那人的回复。
许雀从纷乱无叙的梦中醒来，沉重的头脑提醒着她在生病，而她仍抬起头将周围环境打量。
粉色格子的窗帘，白色的桌布，上面画着大大小小的她看不懂的涂鸦，很乱。
这应该是一个女生的房间。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在这里。
门被推开，黄思慧走进来，有点惊喜：“你醒啦？”
见到她，许雀也比较惊讶。
不等她问，对方就率先解释说：“你在舞蹈室晕倒了，我正好路过，救了你。你可得感谢我，你病成那样，差点没死那里。”
许雀抿唇，“谢谢。”
从别墅区出来后，她哪里都不想去，却不由得想起舞蹈室。
那个被所有人抛弃的地方。
她守着的那点被人寄予的施舍，那张写着一串号码的纸条，也终究随着银行卡的易主，彻底消失不见了。
狼狈的舞蹈室，也是她狼狈的人生。
她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然后再去学校。
还没退学的时候，她不能放过任何机会。
睡一觉，说不定醒来后，就真的是另一个明天。
只是没想到，这个觉太过漫长。
黄思慧告诉她，她从昏睡到现在已经足足二十多个小时了。
“我让诊所的医生上门来给你看病的，她说你还要吃药，再休息两天。”
许雀这副虚弱的身体动弹不得，神情也有些恍惚，不知怎么思考，只被动地接过她手中的药片。
黄思慧想了想，又说：“既然觉得麻烦我，不知道怎么报答，就当我朋友吧？我还没有女性朋友呢。”
看着她炯炯有神的眼，那里有着急切和渴望。
许雀在恍惚之外，认真地点了下头。
毕竟，一个女孩费尽心思将她带回家中治病，她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才好。
她甚至不由得谴责自己，一开始并不喜欢面前这个有些古怪的女生。
黄思慧又重新倒了一杯水，将一片像药的东西放了进去，顿时水泡咕噜咕噜地涌起。
见她望着水杯出神，便开口解释：“泡腾片啦，增强你的免疫力。”
等她递过来，许雀接过来握在手中。
温热的白开水暖和了她的双手，也让她的大脑重新活络起来。
她低下头微微抿了一口，酸酸的，有柠檬的味道。
“好喝吧？”黄思慧盯着她。
说不上好喝。
许雀还是点了头。
黄思慧笑起来，一排牙齿露在外面。
门外有人敲门，打开，是黄思慧的奶奶。
她似是早就知道许雀的存在，端来一盘水果，招呼她吃。
黄奶奶有些唠叨：“……这孩子别的不好，唯独太过心善。她一听说你生病了，立刻请假带你回家，照顾你一整天，连今天的课都没去上。”
没说完，就被黄思慧赶了出去。
她对许雀说：“这老家伙就是烦人，她还以为我们是同学呢。”
听到黄奶奶那么说，许雀对她的感激之情就更加难以表达。
等到黄思慧开口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舞蹈室并且发烧的时候，她便也没有隐瞒。
“离家出走。”
她嗓子哑哑的。
一场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的夜晚，说出来，却是轻轻四个字。
许雀垂眸，任由杯子里的水汽打湿眼睫。
蓦地，被抱住。
黄思慧将脑袋放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关系，我也经常想离家出走呢，我理解。”
鼻头一酸，许雀忍住，回抱住她。
没一会儿，黄思慧松手，看向她的眼：“所以说，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对吗？”
“嗯。”
“那好，今天晚上你能不能陪我去参加一个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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