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的化妆间里。
黑暗中，彼此呼吸几乎交缠。
顾行也看到她仍旧低着头，伸手替她整理长发，就像他以前经常做的那样。
这动作，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柔。
可她，躲开了。
他也毫不在意。
那双深邃而幽暗的眼眸近乎贪婪地描摹着她的轮廓，这张没了浓重色彩也不失艳丽的素净脸庞，这张频频出现在他梦中的脸庞。
他近乎恶毒，用最深切的思念下起诅咒。
难不成是她死了。
只有死人，才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却在午夜时分蓦然惊醒，浑身的冷汗还未消散，立刻去确认她的存在。
每当这时，内心便涌出无尽清醒而残酷的悲哀。
原来，他也只是这世间最平凡不过的一个人。
**、爱恨、悲喜，谁都逃不过。
那个他曾得不到的答案，那个他用尽全力问出的问题，都随着再次见到她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谓爱恨，只有爱不到才会恨。
顾行也无声地笑了，稍稍凑近，将这微不足道的距离再度减少。
他捧起她的脸。
灼热的温度在脸庞缓慢地燃烧，企图透过空气将她烧穿。
他低眸，探寻她眼底的光。
额头不经意间擦过她，呼吸滚烫，也如香烟那般辛辣。
“好久不见。”
眼泪便如断线的风筝，在此刻，倾泻而出。
一如多年前一样，顾行也抬起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他心软的一塌糊涂。
既然哭得这样伤心，六年前又为何如此决绝。
他凝眸在她脸上，继而，移至唇。
低头的瞬间，迟来的光线依次亮起，使得两人都下意识闭了闭眼。
这刺目的光线使得许雀忽然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滚烫的气息近在脸前，不等她睁开眼，就已往后避开，却因上半身悬空，又急忙睁开眼抓住他的肩膀。
“这么着急？”
这低沉嗓音，携带着那惯有的慵懒。
许雀怒目而视，看向他的脸。
却一下子深陷那幽深晦暗的眼，即使在灯下，也如沉沉夜色，让人无法分辨。
她撇开视线，抵住他的胸膛，方依赖的神态尽数消失。
“放开我。”
只可惜那语气轻柔，又因刚哭过的脸庞柔弱无比，将那点份量消耗得微不足道。
“不放，又能如何。”
说完，许雀便露出一副“你再这样我就叫人”的神情出来。
顾行也忽然感觉到一丝怅惘。
原本这六年，他不会缺席她的生活。
更不会看到她这样强烈抵触的表情。
她不该这样对他。
那嘴角的笑有几分淡，他松开她的手，却在她以为就此解放的时候，忽而箍住她的后脑勺，用力贴近。
继续完成方才未完成的企图。
“……顾行也！”
许雀推搡不得，只能拼命躲开，双手没了置力点，悬空的半身一下子倒在化妆台上。
坚硬的物体硌到了她的背，酸麻的痛疼霎时蔓延到全身。
她费力撑起身体，眼眸里不禁染满委屈，愤怒地看着他。
顾行也像是没瞧见那灯光下饱满晶莹的泪水，也不顾她万分难受的姿势，顺势倾身撑在她的身侧。
镜子上的光将他那深邃轮廓照得无比清晰，却照不进那双眼底。
那沉沉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散发着让人难以忽略的危险，缓缓下移，再次挪回，却又显得平淡而冷漠。
他伸出手指在她脸侧摩挲，引得她浑身发颤。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顾行也慢条斯理地问。
这问话带着些许耐心至极的诱惑，好像她说了就会放过她似的。
许雀抿住唇，片刻，“没有。”
她依然固执而倔强。
她猜错了。
顾行也原本是打算放过她的，奈何有人不珍惜这个机会。
那双极为特殊的眼眸一凛，眼底藏着谁也辨不清的晦暗。
他轻叹，不带一丝感情：“是你自找的。”
这吻来得这样突然。
他试探着，轻触即离。
许雀所有反抗的情绪都因这一吻的温柔缱卷而冰消瓦解。
这吻甚至容不下半点鲁莽，却如锁链，将她的思绪牢牢锁住，几近空白。
那细微的喘息因而被放大，占据她的所有听觉。
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只知道，当他离开的那一刻，灼热呼吸尽数送进她的耳朵里，“这才是更近的时候。”
伴着这句低沉轻哑的嗓音，那些尘封的碎片霎时拼凑出了一副完整画面。
也使得她浑浊的思绪逐渐走回正轨。
她不去想那个夏日傍晚的午后，不去想在燥热闷热的公交车上，他浑身的清冽气息。
许雀再次反抗，却被他蓦地攥住了双腕按在胸前。
也好似那点酝酿了六年的耐心终于告罄，吻也在一息之间变得穷凶恶极，将地点转移至她的脖颈上。
得了空闲的唇不禁轻启：“别……”
与此同时，化妆间不知被谁冲开。
许雀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
不等她制止，身前的人已停下来，霎时之间，却是将她揽进怀中。
视线重新变得漆黑，她听到他那强壮有力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震惊着她的耳膜。
来人的脚步声也戛然而止。
徐茜本不打算进来的，也不打算今天再接触许雀。
她厌恶这种仅凭借几分姿色走后门的人，分明没什么能力，却总能得到青睐。
不可否认她或许真的有能力，但是这也不妨碍她的嫌弃。
但是她不得不考虑那几件价值不菲的玉饰有遗失或者损坏的可能性。
曾经有个男模特，在她不在的时候，就将两件金饰偷了去。
她急匆匆走进来，一打开，她就看到了那难以描述的一幕。
视线从男人背对着她的身影移至地上金黑配色的长裙上，以及那高大身躯未能完全掩藏住的半截小腿。
她不禁冷呵一声。
随即，又发现掀翻在地上的首饰盒，她心一紧，正欲上前查看。
“出去。”
她姿势一顿，抬头看去，撞上一双幽邃淡漠的眼。
那眉眼间，也尽是厌恶。
徐茜一眼就认出他来。
忙应声，没迟疑就转身原路返回。
只是一出门，她又不禁腹诽，竟让她攀上个大的。
房间内，等人一走，许雀正欲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却又想到什么，不禁犹豫半秒，最终还是依在了他的怀里。
之前是没意识到，现在意识到了，她又扭捏起来。
她将他的衣襟抓得皱起来：“……能不能给我拿件衣服？”
她说得那样轻，生怕他拒绝。
话音将尽，他倏而松开她，温热的怀抱一下子抽离，显得那样无情。
身前也没了遮挡物，她迅速抱住自己，不禁有些责备他。
即使知道他拒绝也情有可原，但她就是心里不平衡。
更何况，他方才还……
怎么想，都算他占了便宜。
许雀想着，一抬眸触及他的身影，却微愣。
他正弯下腰捡起脚下的衣服，递过来。
他这样顺从，到让许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另一种复杂的心情又涌上心头。
衣服只伸到腿上，也不放，也不再往前一步。
许雀拿掉一只手去接，那手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往后退了一些，她不由得抬高手臂，正当快要抓到的时候，那衣服却慢慢收了回去。
在她愣怔的目光中，他却显得无比从容，径直将衣服仍在了沙发上。
“……”
许雀将唇抿起，没什么表情的，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
反正他……已经看过了。
脚尖着地，她甫一站好，那人倚在另一张化妆台前，咔哒咔哒，将烟重新点燃。
许雀不禁顺着烟味朝他看去。
猩红的火光在光线里几不可察，轻淡雾气缓缓升起，将他缭绕。
多年未见，那张深邃的脸也却清晰得可怕。
就好像，她从来没忘过。
他也没离开过。
顾行也看过来，在她的脚踝上轻轻一瞥，透着两分漫不经心：“这不是你刚换下的衣服。”
虽是陈述，却是反问。
一下子消灭了她的勇气，又往后退了退，重新回到化妆台前。
只有这里才是侧对着他的。
她还是无法放得开。
却不知，她的小心思都被身后的灯光尽数暴露。
那微暖的灯光打在她光洁的背上，线条紧致的蝴蝶骨、盈盈而握的腰身透过镜面毫无保留地折射进某人的眼底。
他捏着香烟的指腹上仍残留着那滑嫩的触感。
许雀将室内可见之处仔细观望一遍，还是没发现自己的衣服。
她还是没忍住，看向顾行也，问：“……你有没有看见我的衣服？”
他弹了弹即将烧到手指的烟灰，冷漠地道：“有吗？”
明明是在问他，却被他反问。
许雀便知道在他这里得不到答案。
她目光落至一旁的换衣间，虽然她没在那里换过衣服，至少，可以找一下。
然而这时，未紧闭的房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与之一同的，还有陈甜鱼的声音。
她好像在打电话，不知在和谁说，声音顺着门缝飘进来，无比清晰。
与顾行也毫不在意的态度相比，许雀几乎是一下子就跳起来。
她光着脚踩在地上，走到他的身边，去拉他的袖子。
“你不能在这。”
她那点小劲儿根本拉不动，他巍然不动。
许雀急了，她用上双手，“你快躲起来，不能被她看到。”
顾行也凝着几分笑，语气却冷：“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我原本就在这。”
听那高跟鞋踩得啪啪响，距离越来越近。
许雀的话几乎没过脑子：“只要你躲起来，你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霎时，那目光紧紧锁住她。
这要求简直直击他的心脏，让人无法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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