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雀站到窗前，之前的玻璃杯还存放在窗台上，映出一圈浅浅的光晕。
她拂过它，打开窗。
清冽的水汽瞬间涌入，带来阵阵凉爽。
她看向树干上的枝桠，没有发现那只蝉。
她站了一会儿，等到浑身潮湿，关上。
回到房间里，拽起衣服的手一顿，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刻意躲避多时的镜子，化妆间里她不敢面对，电梯间里她刻意躲避，此时，不经意地一瞥，她抬手掩住脖颈。
怎么会有人过分到这种地步。
这么一想，她今天好吃亏。
被占了便宜不说，还赔上一个条件。
视线垂落落到镜中人的身上，那件T恤衫上简简单单只有几个英文字母，是她随手在地面摊买来的。
十几块钱，却很好穿。
她微微一滞。
不止身上这件，就连仓促套上的长裤也是打折促销季买下的。
顾行也随手在换衣间里递给她的衣服，竟是她自己的。
可许雀并没有去过那里。
因为工作使然，拍摄地点并不固定，她换衣服也逐渐变得不讲究起来。
只要别人看不见，她就无所谓。
她沉思片刻，抬手将衣服换下。
衣服脱得干干净净，她抬起手触上冰凉的镜面，沉眸打量。
清晰地认知到，如果那个人是顾行也，她也挺不介意。
那冥冥之中的预感终于在今天成真。
许雀没想着避开他，却也不曾尝试过遇上他。
她甚至以为，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距离，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可是如今，他带着强势再次闯入她的生活，让她的心不禁开始有些慌乱。
她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
何况，他今天已经做了。
陈甜鱼回到家的时候她房门紧闭，她把袋子里的烧烤放在桌上，香味便顺着门缝四处飘散。
过了一会儿，许雀打开门出来。
“你的宵夜？”她问。
陈甜鱼没放过她眼底的“渴望”，“给你买的。”
不止，那是专门买的。
这么大的雨天，她能找到一家室内烧烤，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许雀没有大喜过望，反而泛起疑惑：“……不是要保持体重？”
她没有刻意控制过体重，但多余的热量也不会吃。
“就当是奖励你荣获乐亚公司第一个代言人的称号！”
“那可不止这一顿。”许雀低声嘀咕。
却被陈甜鱼听个明白：“好好，我准许你吃两顿。”
虽没达到她的心里预期，许雀还是挺高兴，至少让她忘掉今天的烦恼事。
她坐在桌旁，一手捧着买外盒，一手拿着竹签轻啃，抬眸又对上陈甜鱼看过来的视线。
“嗯？”
她疑惑。
陈甜鱼却说：“化妆间的蚊子很多吗？明天再去要不要带防蚊喷雾？”
分明之前她说过不太信，突然改口，这让许雀心中的警铃大作。
她咽下嘴里的烧烤，问：“你今天去谈了什么？”
她那稍微抬起的眼眸里盛着细碎的光，有着不同以往的探究，让陈甜鱼无法狠下心来欺骗她。
“首饰损坏的问题。”
反正这是事实，也不算欺瞒。
至于其他的，她当然不会说。
许雀也不再吃宵夜了，将手放在身边，“还有呢？”
“徐茜被炒鱿鱼了。”
这倒让许雀意外，陈甜鱼贴心地解释：“还不是因为污蔑你弄坏簪子，又造假鉴定书，想要讹三十万，一下子就被发现了！”
不过许雀还是得承认，她的化妆技术是她迄今为止遇见最好的一位。
她敛眸看向桌上的玻璃杯，敲了一下。
灌满了白开水的杯子散开一道涟漪。
接着，响起她轻柔的声音：“还有呢？”
“还有……也没什么了。”
“不用骗我。”
陈甜鱼心脏一跳，可是许雀低着头，从她的语气中又分辨不清情绪。
她决定赌一把：“你知道那簪子是怎么坏的吗？”
视线里，那双手握紧了杯子。
陈甜鱼那口气又松了出来，不紧不慢地说：“听说有监控……”
便见她忽而抬起头来，一张小脸上，神色错愕。
那岂不是……
哪家公司会在化妆间放监控？
不等她问，陈甜鱼又说了：“门外的监控应该看不到门里的。或许是你被蚊子咬的时候不小心打翻的？”
轻微的一声，许雀放下玻璃杯站起来，她有些焦躁，想要走，却又不想走得太干脆，扔下一句：“你要是没什么事就睡觉吧。”
在这里啰里啰嗦，引人心烦。
将门紧闭，许雀躺倒在床。
东城的夜从来都是灯火通明。
她几乎没怎么在这里见过月光。
陈甜鱼的话是真的，神情却透露着几分“虚伪。”
时间会暴露细节，她们在一起的日子可要比某些人多太多。
可她自认仍然了解顾行也，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不会放过她。
次日，乐亚公司的写字楼里。
三十一层是行政中心，今天只有许雀一人前来。
那向来兢兢业业从不缺席她工作每一秒的、自诩不出五年就会挂上“金牌”两字的经纪人，缺席了。
“公司有点事，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陈甜鱼出门前这么对她说。
然而两个小时过去了，她在微信上的回复仍然是：还要一会儿。
似乎知道自己拖得太久，又加上一句：都怪沈复太聒噪，上了年纪的男人都这个样。
从她身边经过的沈复将眼睛一放，看清这位正在摸鱼的员工。
旋即走过来，停在她身后。
“你有事找我？”
要不然实在想不到她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陈甜鱼吓得六神出窍，匆忙挡住手机上的字，唯恨不是防窥膜。
她淡定转身：“老板真是神机妙算，您怎么知道我有事找您？”
不等沈复看清她手机上的文字，陈甜鱼就站了起来，道：“老板，我想辞职。”
男人没什么意外的神色，认真瞧了她一眼，沉声点头：“好。”
这下轮到陈甜鱼傻眼了。
她可不是真要辞职。
这剧本不应该是她说要辞职，而他拉扯一番极力挽留，她也就顺势答应下来。
拖延点时间，回头对许雀也好有个说辞。
沈复不去看她没藏住的微怔，将右手伸进口袋，“说吧，什么时候走？”
让陈甜鱼有点不在戏外，而在戏中了。
沈复又不知道她的计划，他是真的以为她要走。
陈甜鱼沉默地看向前方的地毯。
如果一个人辞职的时候领导没有挽留，其一是领导自知给不了员工更好的条件，只得放手。
其二，他早就想拔了她这个萝卜。
他这事不关己的冷漠，甚至还有点催促，似乎已有中意人选。
陈甜鱼又抬起眸来，看向他：“那我什么时候能走？”
一般辞职不是得递交辞职报告，有那心狠的上司，直接炒鱿鱼也不是不可能。
沈复却忽然看向她，沉稳明亮的眼眸蕴起锋锐：“真的要走？”
陈甜鱼眨巴眨巴眼，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轻声问：“我可以不走？”
她那眼里泄露的喜悦不禁让沈复的脸色又难看几分，声音沉沉：“我就当你脑子一热，不予计较。”
他难得生一次气，陈甜鱼按理来说是应该避讳的，可她也不知怎么回事，挺开心。
她忍不住继续问：“那可以加薪吗？”
“不可以。”他一脸冷色，“我怕你下次辞职直接走人。”
那钱岂不是白加了。
陈甜鱼：“……”
后悔，超级后悔。
“许雀那边有谁？”沈复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
“没谁，就她一个人。”
之前两个助理挨个辞职，正在招聘新的。
“那你还在这里？”
陈甜鱼怎敢说是因为谁谁谁的问题，这事，她还得保证沈复也不知情。
可她不知道，沈复早有感知。
他也曾奇怪乐亚为何刚进入内地市场，不做调查，便选了他们公司。
虽然他能非常自信地保证他能力过硬，但是对于一个刚在东城站稳脚跟的小公司来讲，有着比他们好上千倍的选择。
他也和她一样，猜测过那个人是谁。
现如今，他已经能确定。
那边许雀还在等，被通知陈佳美临时有事不能赶来，拍摄也就延期到了下午。
负责人端过来的咖啡一直放在桌上，她没有喝。
等对方再次过来询问是否要换一杯咖啡的时候，许雀拒绝，她起身准备告辞。
负责人温言道：“许小姐，我们今天有三位新的化妆师入职，您不如再稍等片刻，选择一位衬心意的。”
他们招聘，和她有什么关系。
许雀正要执意离开，手机响起了电话。
陌生的号码，让她下意识地按掉。
那串数字甚至都不是本地的。
手机再次响起，许雀赌气似地再次息屏。
却不曾想，两分钟后去看，才知道是陈甜鱼打来的。
她急忙回过去，那边的声音却是低沉悦耳：“是我。”
她怔了一瞬，“沈老板好。”
“客气。你还在乐亚？”
“嗯。”
“不用急着离开，我们过去。”
以前他也经常探班，许雀习以为常，只是：“拍摄延期到了下午。”
“因为什么延期？”
“陈老师没来。”
那边静默片刻，说：“既然延期，那就和他们谈谈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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