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旷的地下车库内，车门被用力关上。
许雀还来不及看清眼前的情况，那身影就压了下来。
顾行也攥住她的手腕，抵在车前，晦暗的视野里，压抑的声线也和这环境一样冷沉。
“在车上，你为什么道歉？”
许雀看向他的眼睛，又垂下，看到那只掉落在脚边的抱枕。
“说，你在道歉什么。”
霎时，下巴被仓促抬起，她感到很疼，这让她混沌的大脑逐渐清晰起来。
“我……”许雀抿住唇，要怎么说出口。
他低下头来，眼中冷意盛然，在她模糊的视线中，似乎也越发凌厉深狠，“如果你是在为六年的离开道歉，我不接受。”
温热的水珠滚落至手背上，他的手指，继而是整个手臂，都开始微微地颤抖。
这细小的属于本能反应的幅度，却让他极端憎恨，蓦地，把手伸到她的脑袋后面，用力按住，托起。
“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
顾行也真是讨厌死了她这鳄鱼的眼泪，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好像，她道歉了他必须原谅一样。
许雀有些哽咽，也轻：“我没想让你原谅……”
那些恨意被他展露无遗，他咬牙切齿：“那是什么，你后悔了，于心有愧了，终于忍受不了内心的谴责了，才想要对我说一声‘对不起’。许雀，你可真自私。”
这么多年，顾行也可算是发现了她笨拙、寡言之外的另一个缺点。
自私到全然不顾他的情绪，他的存在。
如果不是他来东城，恐怕这辈子两人都不会再相见。
哦，那么说，她还比较无情。
一个自私无情的笨蛋。
许雀说不出任何狡辩的话。
她只能保持沉默。
他又有点不甘心，讥诮：“怎么，被我说中了。”
见她仍然不说话，顾行也感觉到一阵绝望的无奈，任他再怎么剖白、生气，都换不来她的一丁点反应。
再这样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有车入库，刺目灯光转了个弯照过来。
顾行也亦松开她，短暂的时间里，好似收了所有的情绪，声音平淡：“我送你回去。”
惨白的光照在他身后，蒙上一层深沉的剪影，他打开车门，对着许雀说：“进去。”
她弯腰去捡地上的抱枕。
顾行也眼皮低瞥，瞥见她垂下的长发扫过微尘的地面。
她捡起来拍了拍，眼角还挂着泪水，任何时刻都显得格外乖顺的小脸扬起来，对上他的视线。
他冷漠地挪开视线。
走去驾驶位。
几乎是一秒之间，身后的人疾步走过来，纤细的手臂穿过他手臂的下方，伸到他的身前，双手相扣，紧紧搂住。
她贴着他的后背，声音轻柔，带着点哭过的朦胧不清，“……不要回去。”
“你没得选。”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你，不能反悔。”
“我现在反悔了行不行。”
“……不行。”
顾行也轻轻一笑，低低的声音有几分缱绻，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温柔：“你以为你是谁，来要求我。”
他抬手按住她的手想要不管不顾地扯开，却又感觉到腰间的力量大了几分。
同时，也听她说：“一开始我是不愿意过来，可是，你去接我的时候，我是自愿的。”
那手微微顿住。
“我知道错了，当你把蝉壳放在我手里的时候，我就知道……”
顾行也扯开她的手，转身看她。
许雀哭得难受，“我后悔了，顾行也，我后悔了行不行。”
如果知道她六年后还会再遇见他，如果知道她六年后仍然还放不下他，当初的选择就不会那么坚决，她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放他一个人忍耐这六年的离别。
顾行也伸出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许雀站在原地，无浑身都是无处安放的脆弱，在他注视下又添了几分倔强，抿着略咸的唇，还是告诉他：“可是，重来一次，我还会那么选。”
那时的她，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谁都没有。
顾行也擦不净她的脸，也不明白有人的眼泪怎么会这么多，一边说一边哭。
他看着她明亮清澄的眼睛，在这暗沉阴凉的地下车库里，鼻尖除了她身上浅淡的香气，还有着暗无天日的霉尘。
没有任何浪漫氛围可说，可是，他忽然释然了。
如果说，历史总会重复，许雀仍旧选择离开他，那么六年之后的他也必定会来到东城。
也一定会找到她。
许雀握住他放在脸边的手，“我说‘对不起’是真的对不起，发自内心，不祈求你的原谅。可是你提出的要求，让我百般保证，我都答应了，你也不能反悔。”
“嗯。”
许雀还欲再说，听到这声闭了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顾行也抱住她，将脸轻轻搁置在她头上，“不反悔了。你就当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
没发生过，那怎么行。
她可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说出来。
而且，“……你刚才还凶我。”
“有吗？”顾行也巧言善辩，“我也没说错，你是我的谁？”
他意欲低头寻求结果，却被许雀推开。
她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唇上残留的水渍，去拿车上的抱枕和购物袋。
转角一辆息了灯的车内，顾知悠推开车门，见那两道影子又靠在了一起，试探的脚又收了回来，苦等几分钟之后，给她哥打电话。
她委婉地问：“你家里来人了？”
“嗯。”
“我还能去？”
“不能。”
“……”好吧，顾知悠转而又给李惊帆打电话，“我能去睡你……”
对面很迅速：“不能。”
顾知悠看着手机，很生气。
怎么一个个的，家里都来人了不成？
顾行也看着还懒在他家不走的李惊帆，眉间攒着几分冷然。
李惊帆不由得解释起手机中的信息，说：“她不是字面上那个意思，只是曾经借宿过我家的床而已。”
得，越描越黑了。
他咳嗽一声，又将视线悠悠转到他身后露出的半个身影上，笑得斯文清雅，收了手机扶了扶眼镜从沙发上站起来：“这就不打扰了。”
他离开得很果断，留下一堆游戏机。
见许雀好奇地盯着那些东西，顾行也开灯的手一顿，问：“想玩？”
许雀下意识地摇头，片刻后又点了点头。
顾行也坐过去，拍了拍身旁地方。
显示屏上还显示着方才的游戏，是个通关小游戏，顾行也调成了双人模式。
许雀握着手柄，上面的上下左右键，还有右边的字母键。
本以为顾行也要教她怎么使用，没想到只得到简短的三个字：“凭感觉。”
凭感觉乱按一通，许雀还真摸到一些门路。
五分零三秒后，她终于通关，开心地笑了一下，却忽然想起来，这一段时间内都没看到顾行也的小人在动。
她意识到什么，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
自己果然很菜。
“他第一次玩的时候用时十分三十一秒。”
这个他，显然是指李惊帆。
顾行也说着，把历史成绩调出来，他不是没有根据的安慰，而是陈述出了事实。
许雀震惊于有人比她更菜，更震惊于那个人是李惊帆。
“……他看起来很聪明。”
顾行也不知想到什么，扬唇轻笑，他伸手过来在她脑袋上按了按，分明是揶揄的内容，被他说出几分纵容：“他要是能听到你这句话，会高兴死。”
许雀明显感觉到他心情的愉悦，也跟着笑了一下。
那唇角的笑意却忽然淡了一些，深邃的眼眸也逐渐变得幽暗。
等许雀想躲开的时候，太晚。
他的唇已经印了上来。
游戏手柄嘭的一声掉落在地，方才还握着它的手被五指缠绕住，那全部的力量压上来，她不由自主住后仰，等他稍稍离开了一些的时候，整个人已靠在了沙发上。
顾行也撑在她的身侧，幽沉的视线凝了她一会儿，在她承受不住闪避的目光中，下俯，落在她殷红的唇上。
他抚了抚这柔软的、自他六年前起就肖想过的地方，再次温柔地吻上去。
过了很久，那吻转移阵地，由着脖颈向下。
许雀看着显示屏发出的恍惚荧光，忽然想起陈甜鱼的话。
什么“没做过”，“车到山前必有路”。
脑子轰地一声，才明白她当时是在说这个。
许雀浑身发烫，那手掌比她还要炙热，撩开她的衣服，钻了进去。
“不行……”她推搡着，有点抗拒。
她还没洗澡……
想让一个上头的男人停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好在顾行也还能听见她的声音，微微一顿，手掌顺势落在她的腰侧。
却摸到了个小小的东西，有些碍手。
他拿出来。
待看清是什么后，眼底的**瞬间冷却几分。
他举到许雀的眼前，“从哪来的？”
许雀没辨认出那是什么，直到他不耐烦地又凑近两分，她微微睁大眼睛才看清。
也霎时明白了他生气的源头。
之前这个牌子还找过他们公司，不过最后没能谈成，据陈甜鱼说，大概是沈老板没同意。
不过显然她还没有明白顾行也问的重点。
顾行也眼神微沉，“你早有准备，就为了今天？”再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许雀的心思。
“不、不是……”许雀急忙否认，也终于意识到顾行也想问什么，脸颊滚烫，“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衣服里。”
“奇了怪，还能长腿自己跑。”
“我……”
手机振动打断了她，顾行也不管，把她偏转的脑袋又转回来，“继续。”
被他静静地注视着的滋味着实难熬，许雀想破了脑袋也只想到一种解释。
那手机从桌子边缘掉到地上。急得要命。
顾行也放开她，去捡，显示顾知悠的名字，接起的那一刻，对面立刻大喊：“哥，要出人命了，快来接我！”
陈甜鱼：不用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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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月光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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