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后，张虹出现在校门口。
许雀坐在公交站台上，还不到走读生返校的时间，四处无人。
张虹从包里掏出几张红票，数了数，取出五张递给她，却在半途中突然松手，钱撒了一地。
许雀蹲下去捡起来。
“没事让你爸给我打什么电话，不知道我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他吗？还有，上次你不开口问我要生活费我能知道你缺钱吗？张张嘴是用来说话的，不是让你当个哑巴的！”
许志东不知道许雀上个月没有生活费，他以为是要这个月的，便跟张虹提了一嘴：“雀雀太瘦了，伙食费多给点。”
张虹维持着她的体面，解释说是许雀自己要减肥。
又是那一套惯有的说辞。
“你爸呢？”她环顾四周。
许雀告诉她半小时之前就走了。
张虹便盯着她：“你说我打你了？”
许雀抿了抿唇，摇头。
“嗯，那是咱家的事情，就不要劳烦你爸了，别看他现在对你挺好，等他儿子出生后，还有你什么事呀。”
看样子她还不知道崔阿姨生的是个女儿。
许志东没告诉她，许雀也就没开口，静静听着她的唠叨。
有人从公交车上走下来，往这边扫了一眼。
张虹便伸手替许雀整理歪掉的衣襟，微微地笑：“好孩子，看你没什么事妈妈就放心了，你好好学习，我走了。”
她转身上了公交车，许雀说了声“再见”。
视线不由自主落在身后那人的身上。
那人从她身边经过，带起一阵轻柔的风，风里似乎有一缕隐隐约约的青草香味。
她顿了下，见公交车已消失不见，转身快步跟上他的步伐。
人行道上绿树成荫，夏末的浮躁渐渐被迟来的秋风涤荡，一股浓浓的香甜开始在校园内蔓延。是篮球场附近的几株桂花。
他身高腿长，没几步就迈过了篮球场。
许雀被他身后T恤上的灰色骷髅吸引了目光，莫名觉得那狂野的图案之中透露着一丝呆萌，好像在说话。
对她道：“不用谢，这都是我的举手之劳。”
沉浸在幻想里，许雀微微提起了唇角。
忽然间，那图案蓦地放大。
她心尖跟着一颤，属于少年的气息也幻化成了一种可以触摸的实物，是他那层脆弱布料下滚烫坚硬的肌肤。
为了站稳，许雀下意识抓住它。
“没长眼睛？”
这声音像刚从月光里捞出来，清冷中透着凉薄，还有点哑。
许雀愣愣往上看。
微风吹拂，光斑在他的脸上跳跃，那双金绿色的眼眸正敛着眼皮凝着她。
因这温柔的颜色，那里面的冷漠似乎也被消减了许多。
啊……
许雀意识到什么，慌忙收了手。
不知不觉中，她竟然撞在了顾行也的背上，还摸了他的腰。
许雀的脸也慢慢地熟透。
她磕磕巴巴着道歉，双手垂束，头低着，从顾行也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她的嘴巴。
“哑巴？”
这略带嘲讽的嗓音混进了风里。
许雀慌忙仰起头，松垮的马尾辫摇得像拨浪鼓，厚重的刘海贴着脑袋，顾行也的视线落在她一张一合的唇上。
她嘴唇不算大，透着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粉嫩，被风吹动的光斑形状落在她的唇上，像极了春天的樱花。
可惜顾行也的重点不在这里，他眉梢处的冷然清晰可见。
声音里满是质疑：“你尾随我？”
许雀茫然地睁大了眼，而后在对方越显烦躁的眼神中恍然大悟。
“尾随”这两个字显得她好像个变态。
她要回宿舍，他也要回宿舍，他们只是顺道而已……
“不、不是……是我要……”
她急于解释。
“最好不是。”
顾行也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淡淡落下四个字，他抬腿便走，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许雀怔怔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下意识的捻了捻手指，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片刻的温度。
宿舍里，希萌把半个身子趴在床上玩手机，耳机一戴，沉浸在追星的世界里。
瞥见她的身影，分了一点注意力过来，无比向往地说：“我以后一定要去看他们的演唱会，买VIP席位！”
她两条腿在空中晃荡，忽然间碰了一下许雀的背。
许雀坐在她旁边跟着她一起观看MV，突然被碰了一下，抬眸看向她。
希萌转过头来，依旧是个好奇宝宝：“你干嘛去了，没回家？”
许雀略带腼腆地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手机还放在盒子里，希萌一看到两眼都直了。
她抱进怀里：”我去！你你你——你太让我嫉妒了！！我在专卖店里多看一眼这手机都被我妈打，你妈竟然舍得给你买！！“
许雀声音略显生涩，还有掩不住的激动：“不是我妈，是我爸爸送我的。”
“瞧瞧这光滑的手感、轻盈的重量，还有这精致的画面！”欧巴被她抛在一旁，希萌爱不释手，“你爸对你真好！我嫉妒了！”
希萌兴奋无比，她摸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还给许雀，教她怎么下载软件、注册账号，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在企鹅里给她分享歌曲。
“快听听这首歌，超级好听！”
许雀点开那首《小苹果》。
两秒钟之后，她表示：“……”
一个喜欢欧巴的女生口味怎么可以如此独特。
人生中第一部手机带给许雀的新鲜感大约持续了一个月，随后就被藏进了角落里。
秋天悄无声息地到来，校园里飘满了金桂的芳香，篮球场场地常常被落叶覆盖，男生们想要打球就得先清扫球场。
扫着扫着，落叶全被堆在角落里。
几个男生在球场挥洒汗水，李建胡乱擦了一通脸上的黏腻，视线不由自主落在铁丝网外一个路过的女生身上。
她扎着高马尾，怀里抱着两本书，低着头目不斜视地从这里经过。
李建又瞄了两眼她身上的衣服，总感觉似曾相识。
只不过还没等他想起来，脑袋就被球砸了一下。
“干什么呢，快过来打球！”
他吃痛怒视吴理，嘴上却违心地应着：“来了来了。”
许雀路过篮球场，匆匆从食堂赶往教室。
上次月考的成绩发下来，虽然她只提升了两名名次，但是比上一次的分数要多了十几分，不由得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这让她不敢耽搁片刻学习的时间，夕阳洒满走廊染得璀璨，她也无心观看。
转身走进教室，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没在篮球场里的顾行也此时正站在教室里的黑板前。
他半倚着讲台微微弯曲着身体，一腿斜伸抵着墙根，门外的阳光堪堪落在他的脚边，划出一道界限分明的光影。
那垂在身侧的右手指间捏着根很短的白色粉笔。
白色粉笔灰沾满了指腹，他望着面前的黑板，似在沉思。
尘埃在阳光里浮动。
许雀有些无措，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不忍打破此时的宁静，又隐隐不想让他看见自己。
可为时已晚。
门口的光被挡住，顾行也的眼眸朝这边探来。
而后，他离开讲台，将手中的粉笔抛进粉笔盒，拎起桌上的背包离开教室。
不到半分钟，教室内又只剩下许雀一个人。
她看向黑板，上面空空如也，只有残留的粉笔灰。
本以为会让平静生活掀起波澜的转校生并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他不过是如同大多数人一样上课、吃饭、打球，除了偶尔翘课，生活作风与他那特殊的眼睛毫不相干。
他像滩死水，没人能从那厚重的颜色看出下面有着什么。
学生们渐渐失去了对他的兴趣。
然而这略显和谐的氛围在某一天被人打破，寂静的教室里响起他的惊呼和满脸的兴趣盎然。
好像因此能够一扫往日无聊，让他平庸的生活丰富多彩起来。
等到这节体育课结束，学生陆陆续续回到教室里，因补作业留在教室里的孙袁佑忽然大喊起来：“我们班里有小偷！”
“卧槽，有小偷，怎么回事，偷你东西？"
众人纷纷议论，联想起之前的几起偷盗事件。
“怪不得上次我书包里的五块钱没有了，原来是被偷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是哎，上次新买的胶带莫名奇妙就丢了。”
许雀听见，下意识将手伸进书包里，没摸到预想中的手机她心霎时慌张起来。
手又探了探，在桌洞的最里面找到。
一颗悬起的心顿时放下。
她本来不想把手机带进教室，但是宿舍里也有人丢东西，虽然只是一些洗衣液、洗面奶之类的东西，但她还是不敢留这么贵重的东西在宿舍。
没想到教室里也有。
可是它又不能带在身上，要不然交给老师保管？
这么想着，全班忽然安静下来，许雀疑惑地抬起头，却发现全班的目光都凝聚在自己身上。
或震惊、或半信、或好奇。
不知道发生了，许雀脑袋空空，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那个男生大步走过来，准确无误地从桌洞里拿出她的手机。
手机又成了众人的焦点，孙袁佑朝她吼道：“别狡辩了，这就是你偷的吧！”
她没狡辩，甚至没有说话……
不，这本来就是她的手机，怎么是偷来的？
“这是我的。”许雀急切地解释。
听见她的回答，孙袁佑却觉得意料之中，他问：“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这是我新买的，不是偷的’？”
“……是我爸爸送给我的。”
“你爸爸？哈哈，你家不是很穷吗，能买的起这么贵的手机？我看你就是偷来的，别狡辩了。”
他把手机举起来面向大家，指着手机，言之凿凿：“我们班唯一有这款手机的人只有顾行也，大家也见过他的手机，和这个一模一样！”
同学们的眼神开始变得鄙夷与冷漠，正如他们不了解小透明般的许雀，许雀也读不懂他们的情绪。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她感受到一种巨大的窘迫和羞耻。
她脸色因激动而变红，慌里慌张地伸手去抢手机，却被一个闪身晃开。
许雀差点摔倒，和这个男生交好的几名同学纷纷围在她的周围。
“就是你偷的。”
“我没有。”许雀摇着头，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不断的重复，“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那是我爸爸送给我的。”
无人在意她弱小的辩白。
许雀孤立无援，希萌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几个高大的身躯将她围堵在墙角，纤薄后背贴住冰凉的墙面，许雀咬着唇，手指不停地抠着掌心。
不被相信的憋屈和压抑让她倍感绝望。
附近的有个学生看不下去：“喂，是不是偷的问下顾行也不就知道了吗。”
“这还用问？“孙袁佑不屑地说，不过又想到了什么，他看向旁边某个男生。
那人接受到他的信号，便说：“他在操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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