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宫外,北风夹杂着鹅毛大雪漫天飞舞,风刮在脸上,如刀刻一般生疼,朱红色的宫墙隔断了人间的歌声,什么都听不清了。
王福嘉走得太急,没披着御寒的大氅,被这北风一刮,才后知后觉寒冷刺骨,但她丝毫没有再回去的想法,哪怕冻死,也比被人架在火上烈火灼心好一万倍。
与她擦肩而过的宫女机灵聪明,一个个赶着上来向她道喜,说靖嘉公主福泽绵长,福慧康宁,王福嘉一一应下,自己都觉得好笑,最后直接笑出声来,笑得整个人蜷缩在一处,眼泪都随着笑声一齐涌出来。
好了,她悲哀地想着,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现在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和颜明津赖在一起,循规蹈矩地当好义父的棋子,直到把颜氏整个拖下水,把侯府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但她又走不了,在王氏一案未曾查明之前,承天观就是她最好的庇佑,况且义父还养了她十五年。
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年少岁月。
雪越下越大,不到一个时辰就覆盖了一切,白茫茫一片,看似一片坦途,实则没有人知道雪底下埋着什么,危机四伏,就算想要原路返回,都找不到自己走过的路。
王福嘉拍掉身上的雪,刚要站起身,瞬息被一件温暖的大氅压住,半张脸都埋进了柔软的毛皮里。
“王祐安,你是准备在这里当雪人吗!”颜明津半拉半抱地把她从雪堆里刨出来,扣着她冻得没知觉的手指握在掌心,把这个不知道爱惜身体的人包得严严实实,咬牙切齿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出来透气,再多呆一会你就没气了!”
他一边色厉内荏的喋喋不休,一边小心翼翼地搓热王福嘉的手,任劳任怨地当一个老妈子,一脸为难道:“脸都冻红了,今夜我就托人给你送两罐花油,抹一下就好了。”
王福嘉百无聊赖地任他摆弄,最后被侯爷强硬的拐到了北极宫的西暖阁里,按在火盆边烤火,终于在脸上烤出一点血色来。
西暖阁是之前皇帝接见朝臣的地方,后来皇帝常去御书房,这里就逐渐废弃了,只有宫女每日进来洒扫,但一应物品倒还齐全,颜明津把榻上备的毯子折好盖在王福嘉腿上,又体贴地掖好,才坐到她身边。
王福嘉不语,颜明津就陪着她安静,屋外北风呼啸,屋里只剩木材在火中爆裂的噼啪声。
过了许久,王福嘉轻不可问得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从舟也出来吹风了。”
颜明津就像没听见这话一样,冷不伶仃道:“我答应了。”
王福嘉睁开眼皮,“什么?”
颜明津不动声色,“你央我陪你演戏,我现在答应了。”
王福嘉合上眼,“晚了,我不愿意了。”
在宴上,颜明津被那道石破天惊的圣旨惊得钳口挢舌,如果祐安就是那个什么靖嘉,那他们岂不是……他转头去看王福嘉时,却发现祐安失魂落魄,还一声不响的走了,连件大氅也不穿!
他方才还沉浸在祐安就是靖嘉的惊喜交加里,结果就听见这个人轻飘飘的的丢出这句话,顿时有种天欲亡我的愤恨,不依不挠道:“为何?”
“如果按我们之前猜的,义父至少和龟兹、乌孙都有联系,燕辽镇边军刚交给赵延英,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在边境线上极其危险,脆得跟纸片一样,如今整个朝廷命悬一线,义父一旦得了兵权,大殷顷刻就得改朝换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王福嘉食指按着太阳穴揉了揉,无力道:“你猜现在我义父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嗤笑一声,“从舟,你不会真想让我把颜家拖下水吧?”
颜明津道:“他别想。”
王福嘉收回在火盆边捂热的手,道:“那不就得了。
颜明津道:“但你说过,就算不是真姻缘,也得做做样子给符俟看。”
“如果我现在跟你演,不出半年我义父就要逼我们成亲,然后顺理成章把颜家家财悉数拿走,分毫不剩,”看着颜明津隐约皱起的眉心,王福嘉道无奈道:“如果你不给,我就是他用来威胁你的把柄,你是给还是不给呢?”
现在按太阳穴的人换成了颜明津,“但符俟撺掇皇帝给你封号,明显就是想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你打算怎么办?”
王福嘉摆摆手,“当年义父保我一命,大概是觉得我还有用处吧,即便我这次不配合,他大概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尽管她嘴上这样说,但眼里还是有不易察觉的动摇,对符俟来说,她是不是还有用?还有什么用?她全然不知。
她接着道:“我会跟义父说,让他换个人跟你联姻,我负责撮合你们。”
颜明津斩钉截铁道:“拒不配合。”
“你想怎么样?”
“是你,我配合。”
王福嘉试图跟他讲道理:“你不要闹小孩子脾气,我已说过不喜欢你。”
“这不对啊,”颜明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笑盈盈地追根究底:“不是说好要演戏,你怎么当真了呀?”
他抢在王福嘉之前开口,一字一句咬得极重:“你不会真想和我假、戏、真、做吧。”
王福嘉面无表情,指着门口道:“侯爷要不要出去吹吹风醒醒脑子。”
“另找人多麻烦啊,你为什么不亲自来呢,”颜明津给火盆添了两块炭火,看着火苗逐渐高涨,明知故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不想过多纠缠而已。”
“你心里有鬼。”
“没有。”
“那就我们两个,”颜明津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演戏。”
王福嘉挑衅地看着他:“成啊,你别后悔。”
“不会,”颜明津摊开掌心,彬彬有礼地递到王福嘉面前,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走吧,万寿良宵,我陪夫人出去逛逛。”
王福嘉一掌拍掉他的手,“不行!”
颜明津奇道:“你怎么又反悔?”
“我不是说这个,”王福嘉扶额,“就像我方才说的,演戏也要讲究度法,循序渐进,我们先从不相熟开始,能拖多久拖多久,只要能迷惑我义父就成。”
“况且,”王福嘉拉过大氅盖住脸,声音含糊不清,“天寒地冻的,我要是疯了才会出去吹风。”
颜明津很想提醒她,是她先穿着单衣往外跑的,但想了想,还是就此作罢,言多必失,他还没失智。
过了一会,许是觉得大氅太闷,王福嘉掀开一条缝,她一口气还没喘匀,正好对上颜明津盯着她看得眼睛,王福嘉狠狠地咂摸出一点望穿秋水的意思,登时觉得浑身发毛。
他不会一直在看着我吧。
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虽有心拽过大氅来把自己闷死,但又觉得实在太刻意,整个人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突然,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我饿了。”
“嗯?”
说完王福嘉就开始后悔,她到底在干什么。
“宫宴一口没吃上,甚是可惜,”她一边起身下床榻,一边没话找话地找补道:“不早了,宫宴也该散了,我要回听柳园吃宵夜,从舟也早些回去吧。”
颜明津突然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王福嘉一愣,“我知道什么?”
“知道我带来晚膳过来,”颜明津笑眯眯地闪开身,之间他身后的桌子上,正放着一只黄花梨朱漆食盒,沉甸甸的摞了三层。
他细心地一层层打开,一碟凤尾鱼翅,小火慢炖的松软可口;一碟炒珍珠鸡,鲜香扑鼻;一份如意卷,外酥里嫩。
这暖阁里就像一方小天地,把他二人和外面的明争暗斗、名缰利锁短暂地分隔开来。两人凑在火盆边,弃诸般礼仪于不顾,说说笑笑地把这顿晚膳吃完了。
王福嘉靠在椅子里,被火盆的热气蒸得浑身懒洋洋,提不起一点力气,叹道:“可惜了,晚膳后是该喝杯茶水提提神的,看来以后要随身带一把茶壶,嗯……还得问汤子馔要点方山露芽。”
宁可食无肉,不可无茶。
她半真半假地吐出这句话,接着就被自己哄笑了,暗叹这话骄奢淫逸,极有景瑄侯的风格,还没感慨完嘴边就被送了口甜食,入口即化,一股清甜的奶香味。
桌上的盘碟早已被颜明津收回食盒里,他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碟子,银匙舀起一小块糖蒸酥酪喂到王福嘉嘴边,“大半夜喝茶水,你也不怕睡不好。”
王福嘉让他腻得浑身不对劲,劈手接过碗来自己吃,“睡不着倒不至于,没你那么娇气。”
她思前想后也不知道侯爷到底犯了哪门子的病,最后归咎于侯爷对于演戏一事太过于兢兢业业,让她措不及防,但这般放任下去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她只得明示道:“我们只是演给义父看看,现在没人,你用不着这样。”
颜明津不置可否。
待她咽下最后一口酥酪,碟子还没放下,双唇就被一个温热柔软的事物堵住。
王福嘉一下睁大了眼睛。
她本能地要往后仰倒,奈何身后就是椅背,无处可逃。
她被他拢在这方寸之地,脑海中闪过了一些抓不住的片段,也是一样滚烫的呼吸,一样亲密无间的唇,只是酥酪的甜取代了葡萄酒的芬芳,一样让人……沉沦。
王福嘉一把将面前的人推开,“你今夜是要发什么疯!”
景瑄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先提前适应一下剧本子内容。”
王福嘉气笑了,“谁让你这么演啊!”
她已经预感到了,要靠两人这种默契,想要瞒得过她义父,难,难上加难,难于上青天。
有头脑和很高兴的故事。
这一章写得好快乐,有一种围炉夜谈的温馨感,我爱温馨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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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入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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