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签完，恰好临近午饭时间。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没有之前那么僵硬，彭齐壮着胆子，吵着要陈楚凉请客。
“昨晚你半夜敲门，我都没睡好觉。”他说着，适时打了个哈气。
见陈楚凉没理他，彭齐又绕到另外一边，“哎”了一声。
“那换个理由——最初因为我给你下单，你才认识展千元的呢。这会儿你俩达成合作，不得请我这个中间人吃一顿？”
“……请客可以。”陈楚凉这才有了回应，“出去吃？谁开车？”
彭齐用食指挑起自己的车钥匙圈，在手里随意转着，“我来吧，陈哥都慷慨解囊了，就当我也尽一尽地主之谊。”
说罢，他又转向展千元，跃跃欲试道：“你来得也巧，一会儿带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推背感’。”
展千元礼貌一笑，脚下却默默后退一步：“推背感固然刺-激，但彭哥还是要注意安全。”
她专注于想劝彭齐理智驾驶，没注意到她说“彭哥”这个称呼时，陈楚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放心吧，我八年老司机了。”彭齐拍拍胸膛。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随即出了家门，走进地库。
彭齐的车是一辆通体亮红的福特野马，引擎盖上有两条凸起，有一种张狂的力量感。
副驾堆着东西，她和陈楚凉都坐在后排的两边，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彭齐车开得野，一脚油一脚刹，踩得极深，拐弯的时候，恨不得把方向盘拧下来。
即使系着安全带，展千元整个人仍然被晃得七荤八素。她不禁屏住呼吸，拉着车顶上的把手的手指又紧了几分。
陈楚凉的兴致一直不高，上车后便一直望着窗外。然而令展千元佩服的是，他完全不像她这么狼狈，而是好整以暇、端端正正地坐着。
宛如老僧入定。
“……陈先生经常坐彭哥的车么？”她忍不住问。
“没有很经常？”他略一停顿，“不过，我是他考到驾照以后，第一个乘客。”
看着她一脸“放我下去”的表情，陈楚凉的冷淡终于有些松动，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哼笑。
“你太紧张了。”他往后靠了靠，身体放松，贴合在座椅上。
她知道他是在给自己传授经验，然而还没来得及迈出尝试的一步，彭齐突然一记弯道重刹。她毫无防备，胸口被安全带狠狠一勒，额头向左侧窗户撞了去。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有一股力量牢牢按住了她的右肩，将她的堪堪扶稳。
她其实已经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然而转过头的一刹那，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
陈楚凉面色严肃，朝她的方向探过身，左手掌心扣在她的右肩。
他似乎是怕她感到不适，在她稳定住重心后迅速抽回手，不动声色地转向前方。
“展小姐。”喉结滑动了下，他嗓音微哑，声音轻得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既然要避免肢体接触，你自己是不是也要小心一些？”
“我……”她一时间没能回答。
彭齐气愤地喊声打破后排的微妙气氛：“没看到红灯吗？不要命啦？知不知道要遵守交规啊？”
刚才还速度飞快闯红灯的电动车也紧急刹停，就在距离野马车头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
骑车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没带头盔，胡子拉碴。他皱着眉头，不服气地瞪了彭齐一眼，音量不大不小：“不就开了一个破跑车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哎你！”彭齐挂挡，眼看就要追上去。展千元眉头一皱，害怕他真作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刚想说点什么拦他一拦，陈楚凉却先她一步开口了：
“彭齐，算了。就当是积德行善。”他的余光掠过展千元下意识攥起的拳头。
她在紧张。
彭齐骂了句街，怒气没完全消，为了不牵连到朋友身上竭力克制着：“道理我都懂，但还是好气啊，明明是他不守规矩。”
红车再次起步，这一次，不再开得像之前那么莽撞了。
展千元舒了口气，手指缓缓舒展开，放松地搭在身体两侧。
“彭齐，”她用的是营业性的口吻，听上去较平时更温和一些，“你知不知道运气守恒定律？”
“什么？”彭齐没听说过。
“就是说，你在此刻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但彼时也一定会有一件好事发生。你遇到的坏事越恶劣，收到的惊喜可能就越大。”展千元微笑着解释。
彭齐被她的说法逗笑，“不可能吧，怎么会有这种事。不过谢谢你安慰我啦。”
倒是陈楚凉偏头看了她一眼。
运气守恒么。
听着倒像那么一回事。
就像他虽然确实经历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
但现在遇见了她。
她不愿意和他相熟也罢，尚未做好准备也罢。
他想得很清楚，他可以等，也愿意等。
-
三人的目的地是一家叫做“明境”的苏州菜馆。
门面装修成了南方院落的样子，白墙青瓦，嵌着镂雕的窗棂，写着“明境”二字的竹编灯笼挂在房檐，微微晃动。
进门处是一面影壁，翠竹和流水做了造景，雅致清幽，别有一番格调。
展千元粗略地看过一圈，便知道这里超出了自己的消费水平。
陈楚凉却是这里的常客，刚进门，接待的服务生便熟稔地向他打招呼：“陈先生，您来啦，一号鹤云厅给您留着呢。”
鹤云厅。展千元在默默重复一遍。
这里的包厢名字还挺好听，不像她常去的那家饭店，取得都是“如意和睦”“富贵花开”的名儿。
店里的**性很好，每桌周围都有隔断。服务生引着他们走过长长的走廊，还没到地儿，旁边一间包厢的门倏地被人拉开。
“您别再逼我了，凉哥不喜欢的事，我是不会帮您做的！”一个和陈楚凉差不多高的男人忽然出来，险些撞在展千元身上，还好陈楚凉眼疾手快把她拉到一边。
那个男人还算有礼貌，意识到自己差点撞人，马上鞠躬说了句“对不起。”。
“杜聿？”陈楚凉眯起眼睛，语气中情绪不明。
男人动作一僵，再抬起头，满脸的惊讶。
“凉哥。”他声音落下，带着明显的歉意。展千元能分辨出，这歉意并不是针对于刚才的莽撞行为，而是源于别的什么。
这位也是他的家里人？但他怎么没跟她提起？
……不对，她纠结这个做什么，他没有提起才正常。
展千元暗自压下心底莫名涌动的情绪，顺着打开的包厢门望向里面。
圆桌正对面坐着一个年长的女人，她谁都没看，目光黏在陈楚凉身上，脸色有些苍白，紧紧咬着唇。
“凉哥？熟人啊？”彭齐拿不准什么情况，满头雾水地问。
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围了一圈，各个都看着陈楚凉。他无奈地闭了下眼，而后，看着站在最边上的展千元。
“我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和彭齐进去等？”他开口，居然是询问的语气。
“啊，好。”她眨眨眼，因为陈楚凉这一句询问，萌生出一丝受宠若惊的感觉。
于理，他是甲方，有什么要求吩咐便好；于情，彭齐是他同学，关系应当比她更近，怎么轮得到她来拿主意？
没等她想明白，陈楚凉已经转向那个叫杜聿的男人：“阿聿，我们里面说吧。”
杜聿点点头，跟着陈楚凉一前一后走进女人所在的包厢。
后背被彭齐轻轻推了一把。
“走，”彭齐小声说，“咱们先进去。”
进了鹤云厅，展千元和彭齐各怀心思，双双陷入沉默。
半晌，似乎是觉得这样的氛围太别扭，彭齐清了清嗓子：“千元，刚才那俩人，你认识吗？”
展千元哑然失笑，“彭哥和陈先生大学同学多年都不认识，我刚和陈先生认识两天，怎么会知道。”
彭齐蹙眉，嘟囔道：“这不一样。”
她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是陈哥认识的人，他可能觉得有些事不好跟我说吧。但是你们哄睡师不是可以做树洞嘛？”
展千元的表情严肃起来，连称呼都改了：“彭先生，客户吐槽给我们的内容是绝对保密的，我不会，也不能跟你说。”
谁知彭齐的眼睛反而亮了一下：“绝对保密，也就是说，他确实有告诉过你什么吧？”
“恕我无可奉告。”展千元生硬道。
她的态度很坚定，原本以为彭齐会因此而生气，却不想他反而笑了声。
“太好了。”他自顾自地说，整个人松懈下来。
“认识陈哥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向我说过自己生活上的事情。有的时候，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紧绷——你知道，一张弓绷得太紧了，很容易断掉。”
“前阵子也是，我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只知道他忽然把自己锁在家里，一锁锁了许多天。打电话不接，甚至文字消息都不怎么回。我很担心他的状态，才给他找了哄睡师。我寻思，你们要是联系不到人，结不了单，应该会一直尝试联络吧。”
展千元联想到昨晚在美食街，他对她说的那句话。
他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人躲在家。
那时候，他已经独自一个人面对那些压力很久了。
或许就在将要崩溃的边缘。
难怪他说，谢谢她的来电，说得那么郑重。
一个不习惯于求援的人，在无法承受孤独的时刻，豪赌似的，抓住了那只向他伸来的手。
她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受。
曾几何时，也有人如此一般，向她伸出过手。
我来啦！昨晚脑子一热改了文案，今天收到小天使们给的反馈，很认真的一条条读过，也静下来想了很多。
很感谢大家可以把想法告诉我！这真的让我受益匪浅。
深思后还是决定把文案换回去了，让它保持近似于最初的样子。
之后如需修改会更加慎重考虑的！再次谢谢每位小天使的包容和鼓励！我会督促自己快点成长起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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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运气守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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