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千元动作很快，没过多久，便到了陈楚凉发给她的位置。
是一个高档小区。
身着制服、戴着白手套的保安将她拦下，例行公事地告诉她访客必须有人来接才能放行。
展千元给陈楚凉发了消息，在得到对方“马上下来”的答复后，安静地在原地等。
保安没有离开，也没再和她搭话，始终与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虽然对方垂着目光，并没有看她，但展千元还是感到一丝拘谨。
陈楚凉来得并没有他说得那样快，过了一会儿，她才看到男人的身影。
他没有穿昨晚的衬衫，而是换了一套衣服：绣有卡通猫图案的灰卫衣、黑色工装长裤，就连鞋子也换成了运动款。虽然都是冷色系，但给人的感觉不再像先前那么紧绷，反而多了一丝随性。
反倒是她，因为想着签合同是比较正式的场合，穿了一身职业装。长发没有像平时一样散着，而是高高地束起，少了一分柔和，多了一分干练。
他从里面拉开门禁，道了句“久等”。
先前拦她的保安很有眼力劲地退到了一边。
“没有，是我麻烦陈先生。”她礼貌笑笑。
小区内部很大，楼层不高，每栋楼之间距离很远。若是展千元的小区，必定在这空间里再塞一栋楼进去，这里却不然，偌大的地盘被繁盛的草木与休闲设施占据，耳畔时时能听到虫鸣。
走不多远便有分岔路，各自向不同的方向延伸。展千元一边惊叹于小区的环境质量之高，一边亦步亦趋地跟在陈楚凉身后，像一只误闯异世界的飞蛾，生怕拐错个弯就再也找不到正确的路。
走了好久，终于进了楼。入户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顶层，门刚打开，展千元便见到一个长得很有少年气的男人，双手交叉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审视的意味太过直白，令展千元隐隐感觉到不适。
陈楚凉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微微侧身，想替展千元挡住男人的视线。可展千元却向旁挪了半步，迎上对方的目光。
她今天是来谈生意的。
“这位先生，请问怎么称呼？”她问。
“他叫彭齐，是我大学同学，也是下单人。”陈楚凉察觉到她的动作，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
“彭先生好。”她客气道。
“这位是展千元展小姐，我的哄睡师。”
彭齐注意到陈楚凉的袒护，掩饰性地轻咳一声：“不用那么见外，陈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叫我名字就行。”
他顿了顿，又说：“家里没擦地，不用换鞋了。你们先去客厅聊，我给你们拿点喝的。”
主人既已发话，两人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彭齐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目光仍然忍不住往两人身上飘。
稀奇啊。
自从上学时起，就有不少异性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靠近陈楚凉。
被他外表吸引的，有；想借他做跳板、跃入上流圈子的，也有。陈楚凉始终和她们保持着距离，从没见他对待谁时如此细心。
展千元和陈楚凉并排坐在沙发上，还没等她从包里拿出电脑，陈楚凉先一步打开了茶几上合着盖的笔记本。
“我已经拟了一份合同草稿，展小姐看下空白的地方就可以。”他手指一转，将屏幕正对着她。
展千元讶异。
她粗略浏览了一遍，正如他所说的，除了一些诸如合同有效期、金额等的细节暂时空缺，其他部分都十分完整。
她确实没有自己起草过合同，并为此有点头疼。但是这么短的时间，陈楚凉又是如何准备出这样周详的一份合同的？
想到他还在等她回复，展千元按下心中疑惑：“已有部分我没什么问题，具体服务内容就是我微信上给您发的那些。或者您有什么别的要求也可以提出来——只要有利于调整作息。”
陈楚凉“嗯”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着键盘。
“合同期限，以甲方适应正常作息后自动终止。因为时间不定，我这边报价也是按日计算，每天一千元。”她说。
陈楚凉没有看她：“可以。”
“日结。”
打字的声音一停。
“展小姐，”他缓缓开口，“你很急着用钱？”
他的注视令她莫名有些紧张，她空咽一口，脸上仍是挂着浅浅的笑：“工作嘛，当然是越快把钱赚到手越好。”
工作。
陈楚凉眯起眸子。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过收益与付出对等。我希望你每天的服务时间不少于六小时，且在合同范围之内随叫随到。”
“当然，不过要刨除我去咖啡厅兼职的时间。那边是隔一天上半天班，昨天算我倒班，今天休息，明天再去。”展千元声音软了些。
他似乎隐有不耐：“你兼职一次能有多少钱？”
“……嗯，不到三百吧。”
“我把这笔钱加倍补给你，你不去兼职，如何？”
展千元思考了下。
从客观来说，她肯定是不亏的，但是……
“盛哥那边最近人手吃紧，突然不去感觉不太好。”展千元顿了顿，“我明天先和他说一声，看看情况。”
“家里没别的了，苏打水行吗？”彭齐恰巧此时过来送水。
陈楚凉没有回答，
展千元微笑着接过，除了一句“谢谢”以外就在埋头喝水，也没多说什么。
彭齐分别看了看两人，有些摸不清状况。
不是……刚才还聊得好好的啊，怎么倒杯水的功夫就变成这样了？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直觉气氛有些微妙，自己不适合在这儿杵着。
“那啥，我你们接着聊啊，我先去个厕所。”彭齐一溜烟进了卫生间，屋门应声关上，偌大的客厅里，空气几乎凝固。
对于她刚才的提议，陈楚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接着往下问道：“还有其他要补充吗？”
“确实还有一条。”展千元斟酌着开口，“我希望，合同存续期间，我们彼此不得发展工作关系之外的私人关系，主动避免非必要的肢体接触。”
陈楚凉没把这句话记在合同上，而是“啪”得一声合上电脑，站起了身。
刚经历过昨晚的事，她现在就说这样的话，陈楚凉很难不觉得她意有所指。
暗示他昨晚的越界么？
他沉默不语，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而她不躲不闪，就这么勇敢的迎着他的目光。
“展小姐说的‘私人关系’。”他语调很慢，又刻意停顿了下，让展千元联想起纪录片中，掠食动物接近猎物时的情景，不由得屏住呼吸。
“都包括什么？”
悬起的一口气蓦地坠了地。
她喉咙发紧，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比如朋友，再比如……恋人。”
他看着她，眸底似有浪涌。但他掩饰得太好，展千元看不真切，也不敢确认。
只听见他轻笑了声。
“这么绝？连朋友都没得做？”
展千元抿了抿唇。
自从在微信中和他达成一致，她就一直在琢磨着这项条款。
并非想针对他，或者责备他什么，而是为了提醒自己。昨晚差点就沉溺在他的温柔里，她必须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陈楚凉对作为哄睡师的她信任有加，她不能仰仗着这份信任，纵容自己的私心作祟。这对他而言并不公平。
就她自己而言，也尚未做好展开一段全新人际关系的准备。
所以，加一项条款约束，是目前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
她不知道该怎么向陈楚凉解释，这是她自己的问题，并非他的。
索性找了个较为折中的说辞：“等到合同结束，如果陈先生还愿意和我做朋友，我会很开心。”
他深吸了口气，没接她的话，径自走向客厅的落地窗前。
“你自己写。”陈楚凉语气淡淡。“书房有打印机和钢笔，把签好字的版本给我。”
那么，他最终还是同意了。
坐得太过笔直，展千元从肩膀到脖颈都是僵的。但她并没有就此松懈下来，而是默默翻开电脑，续写被陈楚凉改到一半的合同。
他的那被苏打水完好如初地放在茶几上，细密的小气泡缓缓升腾，又在水面爆开，逐渐归于平静。
展千元改好了合同，又从头到尾过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打印了下来。
拧开钢笔，在“乙方”的位置签上自己的名字，并贴心地填好了今天的日期。
随后，一式两份，连带钢笔一起拿去找陈楚凉。
他仍然站在落地窗前。
六楼是一个尴尬的高度，不足以离群索居，又融不进低处的烟火气。她走到他身边，透明玻璃上浅浅地映出两人的影，将他们一同置于这不上不下的窘迫中。
陈楚凉知道她来，转身接过她手中的纸张，也没找东西垫着，就这么虚浮地落笔。
手拿之处留下几道折痕，字迹张力十足，似乎不安于合同拘束。
“可以了。”他将其中一份递还给她，看了看腕表。
“那么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开始计时了？”
展千元自然没有意见：“如果陈先生愿意的话……当然。”
0406 重新修了一下第八章，之前写得太快啦！没写到的剧情放到下一章慢慢写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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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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