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紫台

政事堂官员进入太极殿后,秦衍走上了丹墀,唐颂扶着刀避开了他的注视,他的靴尖不紧不慢的走进她的眼帘下。

“做什么这副脸色?”他问。

唐颂偏脸,“殿下入殿吧。”

秦衍横跨一步,阻挡她望向檐外的视线,“手给我,暖暖。”

唐颂皱眉:“秦戎钺,我在当值,注意礼节分寸。”

秦衍伸出一手把她十指拉进自己的袖筒中,嗤笑一声问:“同床共枕过几回了?唐司长还跟我讲礼节分寸?”

唐颂被他温度熨烫得红了耳,抽回手低声哄他:“殿下别闹了,政事要紧。”

“嗯。”秦衍被她嗓音浸得浑身酥麻,“颂颂,你看我一眼。”

唐颂依言抬头静望他,眸底映着檐角上的一抹白雪。他不肯站在她的余光中被她忽略,他想成为她眼中一处恢宏的景色。

秦衍这才罢休,“要一直这么看着我。”

唐颂低斥:“秦戎钺,你过于霸道了。”

秦衍眉头挑得理所当然,“我秦戎钺就要霸着你。”

入了殿,温绪递上了丰州发来的军报,一众人开始传看,突厥可汗在这封信中言明了与大秦恢复贸易互市,互通拜贺庆吊等事的意愿。除了常事之外,他在信函末尾谈及的一件事让在场众人尤为在意。

“……听闻殿下于元正之日临御升朝,亲自主持大典,特至此函,诚表贺意。本汗敬赠突厥两千骏马为贽仪,遥祝殿下践位之喜,两国缔交之乐,请殿下笑纳。敬颂春祺,伫盼佳音。”

不是互市,而是敬赠。

秦衍看完后道:“大喜之事啊,塔利大可汗似乎很有诚意。”

“这就是我今日传皇兄前来的原因。”秦哲看向他和礼部尚书洪兴道:“我准备回函邀请突厥使臣年后来长安共议邦交一事,届时由皇兄和礼部负责接洽,既然突厥愿意赠马,等两国恢复邦交后,绢马贸易,茶马互市同样可以提上议程了。”

不论秦哲受人指点与否,这些话的确是从他口中说出的,其中“绢马贸易,茶马互市”的言论很有几分瞻望政局的气魄。政事堂众臣听后均无贰言,洪兴领命应是,而秦衍在此时问:“突厥赠的这两千匹马殿下是如何考虑的?是就近安排入丰州等边境的马场还是入六闲厩?”

秦哲往身侧温绪所站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复道:“等这两千匹马入境,平康军的兵丁应该招募的差不多了,我打算把这批马充作军用。”

殿内太监给秦衍上茶,他接了,“殿下的意思是加上八牧田的五千匹马,一共七千匹,全部供平康军所用?”

秦哲喝着他的茶说:“正是此意。”

秦衍脸色平淡的吹开茶气,又道:“两万人,七千匹马,马多了。”

秦哲说无碍,“平康军再增五百员额,兵马的数量就匹配了。”

原来如此。增马就意味着增兵。

靖王带兵养马的经验丰富,一句话就挑明了秦哲收这两千匹马的真实意图。

秦衍开始专心喝茶,其他大臣的面色却起了波动。户部尚书于羡岂欲言又止,到底没说出一句话。

贾旭恒道:“回殿下,臣以为不妥,这两千匹马是突厥赠给大秦的,殿下拨调给自己的亲军所用,难免有以公徇私之嫌。”

秦哲没有再看温绪,他一手举杯,肘端静放御案上,蹙眉嗤了声:“贾仆射,那么本王就要问你了,突厥是看在谁的面子上赠得这批马?燕王若是不满,你让他亲自来同我对质,此事轮不到你来过问。”

贾旭恒被秦哲狠厉的目光盯得惊诧不已,他从未想过恭王的面目会蜕变得如此之快,手握皇权的秦哲学会了如何昂首,如何俛视。面对质问,他轻蔑的回击,回避和躲闪的旧习已经被他抛弃。

秦哲在众视下把茶盅放在御案上,握拳扼杀了掌间的颤抖,静等贾旭恒的回答。

温绪在众人的沉默中挑唇,秦哲需要修改润色,而他就是提笔之人,秦哲在御案前的形色已初具雏形,将来会成为他手中的一幅杰作。

将突厥两千匹马收为己用是温绪的提议,在贾旭恒面前提到燕王是恭王忍无可忍的宣泄。妙哉,帝王威仪由秦哲自己通晓习得远胜被人传授的效果。

突厥可汗的来信中有“钦佩恭王仪范”的措辞,这次又主动提出赠马,于两国邦交大有裨益的事实摆在面前,贾旭恒很难作答。

这时秦衍向他看了过来,冷笑道:“门下省掌封驳之权,不是弹劾之权,贾侍中得弄清自个的本职,你觉得不妥,回门下省动动笔墨下牒文,劝谏这活儿确实轮不到你。”

贾旭恒不傻,虽然被秦衍劈头盖脸的训,看似丢了面子,但他听出了秦衍那句“弹劾之权”的话外之音,从秦哲执政开始,御史台的口舌一直沉默。御史大夫池浚是齐王的人,秦哲要建平康军,从国库拨出巨额款项,今日又要增加兵丁员额,御史台若想行言谏之权,“滥用公帑”、“浪费帑藏”等等,什么样的话术找不出来?

然而御史台对于秦哲的决策是完全默许的。也就是说,齐王的态度是纵容秦哲树立兵权。

在座真正傻的没几个,但三方势力交涉,无人敢轻取妄动。多双视线瞥向池浚,后者神色自若的端坐着,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殿内的氛围。

温绪看向秦衍,秦衍也看向他。猛禽野兽的眼中本该暗藏杀机,但是温绪未能从秦衍眼中读出任何意味,他平静无情的看着他,直到温绪出于礼节垂首,秦衍才收回视线,继续呷他的茶。

“殿下息怒,恕臣无礼。”贾旭恒斟酌后道:“那么臣就在此祝愿平康军士卒盛锐了。”

秦哲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背手往殿外走,口气欣然的说:“能与诸位达成共识,本王很是欣慰,多谢。”温绪跟着他一同出了殿。

两人往寝宫方向走时,秦哲道:“奉扆局那位直长叫什么来着?天象确实瞧得准。”

“回殿下,祁怀允。”

“以后天象之事多问问他吧。”秦哲吩咐。

“奴婢遵旨。”温绪在他身后笑着领命。

恭王走后,靖王撂下茶也直接起身走了,留下众臣目目相觑,如今的政事堂就是一盘散沙,三王争权不止,十一位宰执大臣就没有众口一词的可能,甚至没有开口协商的必要。

秦衍跨出殿,走到南窗前俯视一人说:“起居郎,散值了。”

唐颂拽他的袖子,抬眼乞求也似命令,“秦闲厩,暖手。”

秦衍把她双手捧到唇边,朝她掌心呼了口热气,他不说话,就这么眈视着她,唐颂心底跟着泛起一丝痒,她不懂自己是怎么了。面红耳赤、心跳怦然,她从不屈服的性情为秦衍破了很多次例。

“够了。”她后退一步遇到了南墙。

“不够。”秦衍把她双手牵进他的大氅内,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唐司长,不着急,让下官为你多暖一会儿。”

“秦闲厩,”唐颂抑制呼吸提醒他,“殿里有人。”

不仅殿内有人,殿外也有人,一些在值的侍卫、太监向他们这边觑视过来。

“下官与司长大人光面正大的交往,又不是偷情。”秦衍用鼻尖挑逗她的耳垂,“被人瞧见也就瞧见了。”

“这是什么地方?”唐颂痒得发颤,“岂能容秦闲厩胆大妄为?”

“司长大人,”秦衍嗤笑,“跟下官一起在这紫台上逍遥快活,如何?”

“我认输,秦戎钺,我认输。”唐颂小心翼翼的说,“别在这里闹。”

秦衍说好:“下官听大人的。”话落,殿内一双官靴跨过门槛即将迈出殿外,有人要出来了。唐颂眼疾,抽身往侧阶下走。

快步走在游廊里,雪风迎面在她脸上劈出痛感,唐颂终于清醒了,她停下步子回身却撞进了一人怀中,秦衍张开大氅把她裹进了自己的体温里,调笑道:“这处没人。”

唐颂额头抵在他胸前,闭眼呼气说:“秦戎钺,我现在站的太高了,你这样惯着我,我会忘乎所以。”

“唐颂,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和恭王不一样。”秦衍安慰她,“花鸟司司长就该站在高台上,不论你站的有多高,都不会迷失自己,我确信。还有,我秦戎钺就是要惯着你。”

唐颂轻笑,“我要你永远惯着我。”

秦衍低语,“司长大人应该同下官提一些更加非分的要求。”

“秦戎钺,我要你自由自在的养马。”她说:“我要你为自己养马。”

而不是像今日这般听从恭王的调令。

“我能做到。”秦衍承诺,“我们都能做到。”

唐颂的嗓音在他大氅内发闷,“秦戎钺,你好香,你不是不是熏香了?”

“喜欢么?”秦衍垂眼问。

“什么香?”唐颂没有回答。

“体香。”秦衍鼻梁凑近她的眉心,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声吞没,“里面更香,卑职愿为司长宽衣解带,让司长一探究竟。”

唐颂低嗤,“本司长塌上不许带刀,秦闲厩卸了刀再来,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拔刀相向了。”

“怎么?”秦衍问:“司长嫌硬?”

“是,”唐颂抬眸望着他,又向下看,“我怕你捅伤我。”

秦衍伸手抬起她下颌,“看什么?”

唐颂伸手探进他腰间,抚了抚他横刀的刀柄,“你的刀。”

见他开始蹙眉了,唐颂欲笑不笑,“好刀。”

秦衍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逼视她笑:“司长大人,卑职最好的一把刀不在那个位置,在这儿。”

唐颂惊慌失措,在他怀里挣扎,秦衍提起她的手肘,把她提到自己面前,只剩靴尖触及地面,“躲什么?司长怕了么?”

“秦戎钺,”唐颂涨红了脸,她看到有人朝这边来了,“放我下来。”

“说,怕了。”秦衍的声息靠近她的唇,“这就是唐司长招惹本王的下场。”

“殿下,我怕了。”她垂着眼服软。

“下次还敢么?”

“敢。”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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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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