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口列着两排傧相,每一人的脸上都挂着嘴角咧到耳根的笑容。见两人往大门走来,齐齐鞠躬,一队喊着:“客似云来。”一队喊着:“宾至如归。”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走进大门,却差点刹不住脚。只见大堂的地面是一个深渊一般的大洞,一层层的台阶蜿蜒而下,洞穴的内壁开凿成雕梁画栋的精制小阁,由一条螺旋往下的木质走廊串联起来。正有来来往往的堂倌在走廊上奔忙,或是迎来送往,或是托着各色托盘在各个房间里进进出出。整个洞窟都显得热闹非常,在房门开合的瞬间时时飘来一阵调笑声。
白月明站在洞穴边缘,向深处张望。层层叠叠,灯火通明的小房间与螺旋形的走廊一直堆叠到洞窟最深处,一眼都无法望到尽头。这层层叠叠的灯火在那最深处,混合成一片朦胧的光晕。白月明不由地感叹道:“真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啊。”
白月明看了叶朗行一眼,说道:“走吧,这么多房间,但愿这线索不是让我们一层层地找下去。”叶朗行满不在乎地长腿一迈:“无妨,我们逛逛便是。”白月明追上去:“叶大公子,这可是销金窟,你有多少银子啊。”
她追上与叶朗行并行,又宽慰道:“算了,要是银子不够,把你留下来抵债。以你的姿色,应该绰绰有余。”叶朗行斜睨了她一眼,轻轻一笑:“我原本以为你从来都看不见我呢。”
白月明正要开口,叶朗行忽然长臂一展,将她护在身后。只见迎面来了一个细脚伶仃的男子,两个嘴角吊起来,固定成一个开口大笑的样子,那笑口一张一合地说道:“两位外客,这里不是你们应该来的地方,我销金窟的规矩你恐怕不知道。凡是来我销金窟的人,可要留一件你心中的最珍贵之物作为抵押。”
叶朗行冷哼一声:“不留又怎样。”那笑口纹丝不动,和颜悦色地说:“你的话,把她留下来便可以了。”锥子一般的手指朝白月明一点。白月明连忙把叶朗行推上前:“既然抵押物是人也可以,那就是他了。他出身名门,天资上佳,可比我值钱的多。”那笑口人“嘿嘿”两声干笑,将叶朗行打量了半晌,说道:“勉强也行,只是…”那笑口往两边一咧,似乎笑得更开心了:“等你要把他赎回的时候,恐怕远远不止这个价咯。”
说完,长臂一展,一双戴白手套的手将两人托起来。那手臂无限延长,将两人送到洞窟底部的一扇红门前:“你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了,楼主有请。”这座红门隐藏在洞窟深处,除了四周都是岩壁,显得平平无奇。
白月明站在红门前,有些不太想进去。往叶朗行身边靠了靠,悄悄说道:“没和你商量,就把你抵押了,你不会怪我吧。”叶朗行却转过身来,认真说道:“我荣幸之至。”
话音刚落,红门应声而开,暖红色的光线从门内透,一阵暖风扑面而来。白月明仍站在门口,只见一重重红色的帐幔曳地,不知道哪里来的阵阵暖风,将帘幕吹拂得微微飘动。她总觉得帘幕后似乎有人,但帘幕翻飞间却并没有人影。
“两位贵客,既然已经来了,为何不进来。”一个低沉声音从帘幕后传来。叶朗行朗声说道:“既然相邀,又为何不露真容。”那声音低低一笑:“表象声色,皆是虚妄,我露不露面并无分别。”
白月明说:“你不露面也罢,总要有个称呼。”那声音说:“如果两位愿意,可叫我知万事。”白月明笑道:“莫非自认为是先知的人都喜欢叫这样的名字,你和雪映城的万世知有什么关系吗?”知万事说:“你都说了,这不过是个称呼。两位既是有因而来,何必执着于这等小事,所求之事不妨开口。”
白月明说道:“你既然知道我们有因而来,想必也知道寅月村之变。那你可知寅月村的疫病从何而来?”知万事说道:“这点小事,我是可以帮的。不过这个线索的价格,可不低,帮我取来黑暗山的梦魂仙草,你想知道的自会知道。”
叶朗行说:“黑暗山在何处,送我们去。”知万事冷冷说道:“黑暗山你可去不了,只能她去。”叶朗行上前一步,正要开口,白月明连忙拦住他:“我去就我去,告诉我在哪里罢。”知万事说:“你来,我告诉你。“
白月明正要上前,叶朗行一把拉住她的手,紧紧一握,随即放开。
与此同时,一阵大风起,所有的红色帘幕飘扬起来,而白月明如同不受控制一般,逆风而行,直被吸进红色帘幕的最深处。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和叶朗行说一句话,只有掌心里残留的一点余温。
她只觉得眼前的帘幕层层打开,却始终看不见帘幕后的真相。耳边传来了知万事玩味的耳语:“马上就到黑暗山了,你能在这里看见人心底最隐秘的角落,祝你愉快。”
白月明怒道:“他人隐秘,与我何干。有本事光明磊落地来。”但却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栽,等稳住身形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异处。此地虽然名为黑暗山,但实则相反。终日白昼,遍地生得白茫茫的芦苇。连天空也永远是灰白色的阴天,与遍地茫茫的芦苇相连。
身处这一片灰白的世界,白月明简直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不禁疑窦丛生:“这是谁的内心,竟然空白成一片,这又要到哪里去找梦魂仙草?”她环顾四周,这里静的可怕,苍茫的苇海随风摇曳。因此,这里的风仿佛有了形状,飘过来又拂过去,仿佛在这苍茫的天地间寻找着什么。
“我要去哪里?”白月明心想,这边天地这样的空茫,似乎只有自己才是一个小小的锚点。她忽然有种错觉,这片心境如同一张空白的纸,就在等着自己如同一支笔一般,在这片天地间自由地行走,让这片惨淡的白纸有一点留存的痕迹。
她索性放开步伐,信步而去。走了不知道多久,远远的天际边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如同一个小小的坐标,让她顿时有了方向。她向那个黑点走去,像是两滴不断靠近的墨滴。
那黑点不断近了,白月明终于看清,那是一座她很熟悉的石屋,如同白描一般,矗立在这天地间。“这怕是叶朗行的心境!”她心中一梗,登时明了,却有些不敢近前:“这石屋里,藏着的,一定是他的秘密。”此念一起,她的心中如同有万千蚂蚁密密地爬着,让她不得安宁。
就白月明犹豫之际,她的脚步已经自动离去:“已经翻过了一页,还是不要看清他的内心的好,两下里都留些体面。”可是无论她往哪个方向走,那个如墨迹勾成的石屋都在不远的前方等着她。风依然在耳边吹拂,依然在空茫的原野上如游魂般无所归依地飘来荡去。
白月明忽然心下一软,硬生生止住了脚步:“也罢,只要我内心岿然不动,他的心我知道了又能怎样,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她急急转身,往石屋一步步而去。她走着走着,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竟如同奔跑。她仿佛走进了过去的时光,眼看着石屋在眼前渐渐放大,她的内心却越来越镇定。她的灵魂仿佛已经渐渐抽离,在安静地审视着这一切。
石屋已经近在眼前,她却没有进去。石屋里的那个身影,她很熟悉,他在做的事情,她也很熟悉。坐在窗前的叶朗行还是年少时的模样,正在细细地擦拭着她曾经的灵犀剑,亦如他从前还是乖巧师弟的时候,总是替她做一些她时常疏忽的琐事。
他擦得十分仔细,与其说是擦拭,不如说是爱抚。他一边细细地抚摸剑身,一边喃喃自语:“师姐,这灵犀剑与你心有灵犀。但那日,你离我而去的时候,灵犀剑飞来了我身边。是不是你可怜我,要给我留下一点点的念想。”他忽然把灵犀剑拔出剑鞘,寒光一闪,雪亮的剑刃上映出了他如墨线勾勒出的凌厉的眼眸。
那双眼眸中的深情让白月明暗自心惊,脑海中已经一片空白。忽然,那眸中决绝的寒光一闪,还没等白月明反应过来,灵犀剑锐利的剑尖已经没进叶朗行的心口,一缕心头血顺着剑尖渗出。
“但是师姐”,他的手抚摸上了剑刃,紧紧握住,丝丝的鲜血自指缝滴下,他凄然一笑:“但那远远不够。” 剑尖瞬间又刺进几分,心头血瞬间就被雪亮的剑刃吸收,剑刃逐渐被染的血红。他似乎在努力忍耐着什么,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师姐,这灵犀剑上也有了我的印记,你高兴吗。”
他猛地将剑拔出,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目光眷恋:“从此以后,你就叫赤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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