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明如遭雷击一般,站在原地,几乎动也不能动,只能任由眼前的一切发生。她的双手渐渐地握紧,微微颤抖。她只觉得自己身躯僵硬,只有心潮起伏不定。
石屋内的叶朗行似乎心有所感,忽然转头看着她的方向。透过层层的虚空,她觉得那双眼睛清楚地看见了她,不仅仅有现在的她,还有过去的,还有未来的,甚至许许多多的她。一片空寂间,她只听见自己心如擂鼓。叶朗行缓缓抬起手来,似乎想要摸摸她的脸庞,但还来不及触碰,整个石屋渐渐便化作万千光点,缓缓消散。
在星星点点的光芒中,他的眼中充满了眷恋,深深地凝视着她。白月明只觉得内心如同深海,既汹涌,又平静。她深深地注视着他,但越想记住他,就越觉得前世今生的叶朗行重叠在一起,让她看不分明。
最终,眼前只剩下一片空白,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白月明仍然站在原地,眼前依然是苍茫的旷野,之前叶朗行所在的石屋,所站立的地方,与远远近近的苇海连成一片,早已经没有了分别。
白月明缓缓地松开握紧的手,继续往前走。她已经不再四处张望,她知道该等待她的,一定会在某个地方等待着她的到来,她所需要做的,就是坚定地走下去。
在这片苍茫的旷野中缓缓前行,她渐渐觉得这无边无际的苇海,似乎是旅途上最亲密,最坚定的伴侣,永远相伴在自己左右,不离不弃。
当她开始享受起这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旅途时,毫无征兆的,忽然一脚踏空,坠进了一座院落之中。
白月明揉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脚踝,站起身来。这是一座江南风格的院落,白月明十分确信,无论前世今生,她都绝对没有来过这里。一条石子小径蜿蜒而过,小径尽头的月洞门却被牢牢地扣上。白月明努力想要拉开门扣,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它,丝毫起不了任何作用。“所以这是回忆,我只能在心境中旁观而无法改变。”正思忖间,一只修长的手,替她打开了这扇紧闭的门。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掠过她的身旁,正是叶朗行。但他并没有停留一瞬,径自往正堂走去。白月明看着他的背影,宽肩窄腰,行走间猎猎风起,与现在的他别无二致,当真是风流倜傥。白月明当即跟在他的身后,只见叶朗行与正堂上一个员外模样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
那大腹便便的人满脸堆笑:“府中发生这样的怪事,老夫实在惭愧。本不愿家丑外扬,但府中男丁实在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好几位了,这才请叶少侠前来除妖,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叶朗行冷冷说道:“不必,我一人足够,只需给我准备一间暗室,府中诸人回避即可。”那员外搓搓手,说道:“这倒不难,不过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叶朗行说道:“我既然敢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与府上无关。不过,我今晚进入暗室后,到第二日凌晨,绝不可有人偷看,否则,我见一个杀一个。”那员外顿时满脸堆笑,忙不迭点头:“这个自然,必定谨遵少侠吩咐。叶少侠侠肝义胆,令人钦佩,我这就命人准备一间上房。”随即将叶朗行引入一间厢房,又按照他的吩咐,将门窗尽皆关闭。
夜色渐深,黑沉沉的夜里,密闭的室内伸手不见五指,叶朗行盘腿而坐,闭目养神,似乎已经睡着了。门忽然开了,一缕月光照了进来,正映在叶朗行的脸上,似乎将他的脸分成了两半,半明半暗。
乳白色的雾气随着这缕光线渗透进屋内,茫茫的雾气中,一个白色的身影款步而来,正是白月明。叶朗行恍若未见,依旧双目紧闭。白月明伸出一只手,那只苍白的手在月光下,如同由霜雪雕成,她轻轻地用这只手捧住了叶朗行的面颊。
叶朗行长睫微颤,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迷离,他轻轻开口唤道:“师姐,你去哪了?”白月明用手托着他的面颊,神色温柔:“不可知处。”叶朗行的手覆在白月明的手上,恳切道:“师姐,带我走。”
白月明欲将手抽出,叶朗行却握得更紧。一挣之下,白月明似是失去了平衡一般,跌坐在叶朗行的怀中。月色下,他的双眼渐渐渗出了泪水,神色凄然。那晶莹的泪顺着脸庞滑下,白月明极尽温柔地一笑,一手勾住叶朗行的脖子,另一手欲将滑落的泪滴拭去。
只听“铮”的一声响,叶朗行一手揽住白月明的腰,一手拔出赤心剑。“嗤”的一声,赤心剑刺入白月明的胸膛。叶朗行紧紧地抱住白月明瞬间瘫软下来的腰身,俯身而下,贴近白月明的面庞,如爱人的耳语一般,在她的耳边说道:“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像师姐,才不会留你这么久。”
“白月明”嘴角渗血,胸口喷涌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白衣。她的喉咙呵呵有声:“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叶朗行笑了一下,眼神微黯:“师姐她从来不会这样待我。”他俊美的脸庞忽然笼罩上一层薄怒,双眼微眯,神色暧昧:“但你画骨妖倒也算真有几分本事,化形我师姐,竟能如此之像。”他眼中杀意陡增,忽然加大了力道,将刺进“白月明”心口的赤心又挺进几分,森然道:“说,你暗中窥视我师姐多久了。”
“白月明”的脸忽然扭曲地笑了起来,将手勾住叶朗行的脖子,让两人更贴近了几分:“我还需要窥视吗?我潜进你的意识,窥探了你的记忆,早就看了个清楚明白,不然怎么学的如此之像。”她努力地撑起自己半个身躯,赤心剑因此又刺进几分,但她任由自己的血顺着剑尖滴下,勉力说道:“想必那时你就发现了我吧。但我竟没有受到一丝抵抗。莫不是….”画骨妖嘿嘿低笑,贴着叶朗行的耳畔低语道:“你想利用我会化形的本事,再见你师姐一面。怎么样,我连这如何见面都按照你心中所念,十成十地仿了出来,你可满意?”
闻言,叶朗行的神色纹丝未动,但周身的冷意更甚。那画骨妖更加得意,桀桀大笑:“可惜啊,我在你的记忆里找了许久,都找不到你师姐对你有哪怕有半分情意的蛛丝马迹。找到后来,我都有些可怜你了。”叶朗行低下了头,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的掌心缓缓聚起了一团火焰,将火焰托近画骨妖的脸,借着火光将黑暗中那张肖似白月明的脸看得清楚分明:“这张脸真是让我不忍心。”那画骨妖用白月明的脸妩媚一笑,攀附而上:“不如你饶我一命,我用这张脸陪在你身边。你想怎样就怎样,可好?”
叶朗行凝视良久,勾唇一笑:“你怎知道我得不到真人。“说完,掌心焰猛得往画骨妖身上一按,烈焰燃起。画骨妖的眼睛猝然睁大,她在烈火中,一边扭曲着惨叫,一边嘶嘶怪笑:“我诅咒你,诅咒你就算和你师姐再次相遇,也终将分离。”叶朗行的脸登时变的铁青,掌心焰愈发熊熊燃烧。画骨妖疯狂大笑,在笑声中逐渐化为灰烬。
叶朗行用脚将余烬碾熄,轻轻地说:“世间万物,凡经过,必留痕。师姐,你说对吗?”正看心境中看着这一切的白月明心念一动,这句话问得太真切,仿佛就在她的耳边,正是问她本人。与此同时,整座大宅土崩瓦解,周围的一切也随之淡去。在叶朗行消失的瞬间,白月明喃喃说道:“我本无心,但你说的对,凡经过,必留痕。所以,哪怕是雪泥鸿爪,我也愿意为这点点的因果,做一个应得的了结。”
她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耳边强风吹动,再睁开眼时,又回到了茫茫的苇海中。再见到这片熟悉的苇海,她轻轻地笑了:“所以,这是你,对吗?”她折下一支苇枝,在手里把玩了片刻,微笑道:“这里很好,但我要走了。在你的心境里,我只做个过客就好。”她沉默了一瞬间,又笑了起来:“毕竟,我希望你是自由的,不要被任何心事所累,哪怕是我也不可以。”
她眺望着天边,任由旷野的风吹过耳边。她沉默了许久,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忽然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有点小麻烦,我顺手替你解决了吧,还你一个干净。”她双手捏决,大喝一声:“破”。
只见眼前的苇海被两条青藤劈开一条小路,芦花腾起,如漫天的飞雪。而小路的尽头,红光冲天。白月明拍拍手:“你是何方妖怪,何必藏头露尾,出来吧。”那红光处,有一件红黑相间的东西自地面蜿蜒而起,有三四丈高,竟是一条巨蛇,身具双头,一黑一红,俱在嘶嘶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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