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折腾下来,不多时,东方既明。白月明来到正厅,和曾员外说明了昨夜发生的一切:“那老妇所喷之水有巨毒。之前阿庆所见倒毙之人满脸泪痕,其实正是这毒水。”曾员外愁眉不展:“女侠,你虽将妖物赶走,但等你走后,难保那妖物不会再来犯。你既然已经见那妖物的真身,不如送佛送上西,将那妖物彻底根除了吧。”
白月明说道:“那妖物既然已经现身,并且害了这么多人的性命,我自会将其斩草除根。”闻言,曾员外两眼一亮,整个人也从太师椅上探出上半身:“此言当真,不知女侠是否知道妖物逃往何方。若是逃向深山野泽,我自会为女侠准备车轿。”
白月明微微一笑:“不妨,那妖物还在此院中。”曾员外闻言大惊,整个人都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此言当真,既如此,如何能将这妖物藏身之处找出来?恳请女侠尽力一试,如果能将那害人性命的妖物找出,哪怕房倒屋倾都在所不惜。”白月明说:“倒不用那么费事,几十担清水即可。”
曾员外一招手,几名男仆来来回回,已经担了几十担清水摆在院中。白月明挥挥手:“将这几十担清水都泼在地面吧。”那几名男仆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看向曾员外。见状,曾员外陪着笑脸问道:“敢问女侠,这是何意?不是老夫舍不得这几十担清水,只是天气炎热,下人们顶着日头,来回担水,也殊为不易。”
白月明说:“只此一次,绝而二回,定见分晓。”曾员外见她笃定的样子,索性吩咐下去,不多时,几十担水便遍浇于地。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湿润的地面。
白月明目一言不发,绕着院内走了一圈,随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院中东南角老槐树下的一块地面,忽然说:“就是那里,再多多地泼水上去。”下人们不明就里,从荷花缸中舀了几瓢水。几瓢水泼上去,那处地面竟然水泼即干。
白月明用手一指:“就在此处,开挖。”曾员外一使眼色,几个男仆纷纷拿起铁锨开挖。挖出的土逐渐堆成了小山,正午的阳光也逐渐偏西。但围观的人群仍然不愿散去,有些好事的,甚至拿了小板凳,坐着看。
众人打扇的打扇,聊天的聊天。忽然,只听见“哎哟”一声,那几个挖土的男仆将铁锨一丢,大叫着爬出土坑。“那坑里有妖怪。”众人哗然,有几个胆大的麻着胆子,在土坑边战战兢兢地伸过头去,只一眼,也“哎哟”一声,连忙将头缩回。
白月明并开众人,下到坑中。果然不出她所料,坑中躺着的,正是那个白发老妇。只见她双目圆瞪,白瞳隐有暗红的血丝浮现,十指如钩。
白月明从袖中翻出一把银柄小刀,将那老妇的肚腹划开,腹内皆清水。围观的众人更是炸开锅般得议论:“这是什么妖怪啊,看样子像是一具老尸,怎么这般面目,怕不是僵尸吧。”另一人说道:“我看这老尸的面容,有些像街西口的张老太。不过张老太已经死了几十年了,怎么还是面目如生。”
白月明从土坑中上来,对曾员外说道:“作祟的就是这具古尸,只要将其用烈火焚烧,便可永绝后患。”曾员外用手帕擦着额头冒出的冷汗说道:“多亏女侠相助,我这就吩咐下去。女侠这般再造之恩,我愿以倾家之力为报。”
白月明说道:“我四处游荡惯了,要你这硕大的家业何用?只有两件事,还望员外相帮一二。”曾员外连连点头:“但讲无妨。白月明说:“我在城中,恐怕还要盘桓数日。因此其一便是能不能给我找个清净的住所,最好是方外之地,方便我继续追查这古尸尸变的缘由。”
曾员外思忖片刻,说道:“这个好办,本地清溪山上有座竹外寺,虽地处偏僻,却是本地的第一大寺。住持清远与我也有些交情,我愿意代为引荐,让恩人在竹外寺小住一段时日。”“只是…”他停顿了片刻,又陪着笑说道:“还敢问女侠名姓,又能否以真容一见,我曾家好为女侠具名画像,日日为女侠焚香祝祷。”
白月明摆摆手:“这便是我要求你的第二件事。我师门规矩,对外人不可露真容,因此我来此一事,不要对任何与此事无关的人说起。正好你也没见过我真容,若有人问起,你也只说自己确实不知即可。”
曾员外依旧不死心,说道:“那总要有个称呼,我也好代为引荐。”白月明说道:“我闲散惯了,不讲究这些。不如你看怎么称呼方便就是。”曾员外一怔,随即也明白过来,说道:“既如此,老夫悉听尊便。我看女侠一身白衣,法力高强,不如就叫白仙人吧。”
闻言,白月明心中苦笑:“怎么又和这个白字扯上了关系。也罢,既如此,也是有缘。”当下点点头,让曾员外带路,两人往清溪山而去。
清溪山在城北郊外,因山上一道清澈的溪水而得名。这溪水终年不变,清澈无比,也时常拿来供佛。竹外寺正在半山腰,远远便可以看到袅袅的香烟。白月明随着曾员外拾级而上,住持清远早已等在大殿之外。曾员外说明了来意,便告辞而去。清远双手合十:“白小师父愿意追查尸变缘由,这是有利于百姓的好事,我竹外寺自然也应当尽一份力。只是不知白小师父想要如何追查?”
白月明说:“当日听围观的街坊闲谈之中提起,这古尸原本也是城中居民,而且埋尸已近百年,一直风平浪静。尸变乃是最近发生。掘尸地附近我已经细细查探过,尸变是因地气突然改变而起。而且这地气改变影响范围甚广,绝不可能是一时一地。”
闻言,清远神色忧虑,说道:“如此说来,像曾家尸变这样的怪事还会发生?”白月明点点头:“正是。地气如流水,顺地脉而走。若地气改变则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如果能多找到地气改变的表象,顺藤摸瓜,应当能发现根源。我想借贵宝地作一名挂单师父,为遇到怪事之人排忧解难,说不定就有这地气改变的线索。”
清远双手合十:“既如此,白小师父安心住下。若能解决地气之事,也是功德一件。”说话间,便吩咐小沙弥收拾好一间客堂,引白月明而去。
白月明在竹外寺颇过了几天清净日子,每日只是戴着帷帽,坐在高石之上替慕名而来的香客解忧,接连多日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一日,白月明正在茶室与清远闲谈,说起这几日在竹外寺挂单的见闻。曾员外忽然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开门就是一句:“白仙人,你快逃吧,你的仇家寻上门了。”
清远说道:“曾施主,何事如此慌张?”曾员外说:“白小师父来竹外寺没两天,就有一位一身黑衣的青年人找上门来。模样甚是俊朗,但可惜心术不正,一直逼问白小师父的行踪。幸而白小师父临行前交代过,我半个字也没透露,就连忙跑来报信。”
白月明说:“你怎知他是来杀我的?”曾员外擦擦额头的汗:“他虽然没明说,只是一直逼问你的名姓和行踪,但周身的杀气,好似一个玉面修罗,不是来杀你的又是来做什么的。”
白月明哑然失笑:“照你所言,他连我的名姓都不知道,又怎么会与我结仇呢。”曾员外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白仙人,你还是快逃吧,那恶徒已经连你的画像都抢去了,怕是过不了几日,就要按图索骥,找你来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失言,连忙陪笑道:“画像确实是老夫自作主张。我曾家上下,感念白仙人的大德,特意描了像,早晚三支香供着。那恶徒刚来到访时,全不似后来那般,倒是一个玉树临风的俊俏郎君。哪里知道,他看到佛堂里供着的仙人像后,整个人神色一变,似失了神志一般,连连威逼,只为知道你的下落。我看他不死不休的样子,恐怕与你有血海深仇,你还是快逃吧。”
白月明无奈道:“我只是一个凡人,切不可再做这等画像供奉之事。至于那恶徒,你不必担忧,他是冲我而来,断不会伤及无辜,我在这等他便是。”
清远说道:“白小师父放心,如果他真是十恶不赦的恶徒,我竹外寺合全寺之力,也能阻他一时三刻。”
白月明说道:“依我对他的了解,他说能寻来,就一定可以。恐怕曾员外能来这,也是他有意为之。不过竹外寺不必大动干戈,这恶徒并非奸恶之人,只是心中有惑。我在此地就是排忧解难,答疑解惑的,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待我见他之后,其惑自解,再无牵挂,住持放心。”清远长叹一声:“看来白小师父是那系铃人啊。”
又过了几天,竹外寺却出奇的安静,并未有任何不速之客。一日,白月明正头戴帷帽,如往常一般,在竹林中的高石上打坐,忽听背后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行至一半,忽然又停了。白月明并未回头,过了半晌,一个声音轻轻地说:“师父,弟子心中有惑。”
白月明脊背一凛,压低声音说道:“请讲。”却只有风吹竹叶的声音。又过了许久,那个声音轻轻开口:“弟子心中一直有一人,却不知她姓甚名谁。但一想起却痛彻心扉。”
“你与此人可有交集?”
“有”那个声音气息颤抖:“弟子亲手将她推下悬崖。”
“为何?”
“我不知道,但那并非我本意。弟子自从见过她,便如心中尖刺一般,时时心痛不已。不想想,却时时在想。”
白月明悠悠叹息一声:“此是执念,将执念放下,才能得自在清净。”那个声音急道:“师父,弟子觉得你好生熟悉,可否见真容一面。”白月明淡淡说:“何必执着于皮相,你问你本心即可,无需再添烦恼。”
只听“扑通”一声,身后那人竟像是跪下了:“弟子请求在寺中清修,磨练本心”。白月明依旧没有回头:“我漂泊无定,你来去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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