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明快速理了思绪,如今这锁魂轿虽然完全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但异常平稳,直直往一个方向而去,而且行进速度非常快,不是人力可为。等耳旁呼呼风止,白月明只觉得身子一重,锁魂轿被平稳地放下。
白月明敛息静坐,只见一只白皙的手打开轿门,伸了进来。这只手的主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分明是让白月明下轿。白月明将自己的手从善如流地搭上这只惨白手,只见它肤如凝脂,触手冰润。
白月明借着这只手的搀扶,暗暗将一股内力打进这只手的经脉,但毫无反应,她顿时心下了然,看来这只手的主人要不然就不是活人,要不然就是有古怪的人。
下了轿,白月明也看清了这只白手的主人,是个杏眼桃腮的少女,白皙的脸上,双颊两块红晕,分明是个活泼的姑娘,只是看那眼睛,这活泼中又有几分呆气。“姑娘,请随我来,我们家主人等候你多时了。”少女说着,引路在前。白月明跟在身后,总觉得这个少女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言行举止如同设定过的一般精确无误。“姑娘,你怎么称呼。”听到白月明发问,少女转头嫣然一笑:“叫我小莲就好。”
说完,不等白月明回应,小莲转过身,依旧不远不近地引路在前。这里很像江南园林的景致,两人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片莲塘,但总是有层濛濛的水汽,看的不太清楚。远处朦胧的水汽中,似乎有黑色的人影在缓慢规律地移动。一路上,除了一些必要的提醒外,自称小莲的少女不发一言,却目标明确。虽然脚下的道路错综复杂,但两人顺着架在莲塘上的曲径小道,一直往莲塘中心移动。
莲塘的中心水汽朦胧,水雾中黑乎乎的一团,远远看来似乎是个建筑。七拐八绕,两人终于到了,原来这里是一处水榭,远远传来一阵调笑声。这阵调笑声似乎是什么命令,声音刚一到,小莲就止了脚步:“姑娘,前面水榭就是,就送你来这里了,告辞。”小莲微一福身,转身告辞而去。
“远来就是客,姑娘何必在外面站着,进来同乐啊。”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响起。白月明心下已有几分明了,并不回答,径自走进水榭。水榭里的男子一身松松垮垮的红衣,黑发披散,正在与几位妙龄女子饮酒,也许是酒饮得热了,男子的领口有些散乱。
“你倒有些意思,和之前来的姑娘都不一样,倒是一点也不慌张。”那男子呷了一口酒,将白月明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双微醺的醉眼,似睁非睁。这双醉眼的目光落在白月明背后的灵犀剑上。“原来是个修真之人,难怪,剑倒是把好剑,只是,哈哈哈哈。”那男子忽然微微一笑,又摇摇头,话锋一转:“我是谢雨净,姑娘怎么不问问我为何将你请来。”
“你说话倒是客气,不过无论是请是抓,都不重要。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不净世吧,而你把我抓来多半和十七年前失踪的小莲有关。”白月明索性单刀直入。谢雨净的脸忽然蒙上了一层郁色,送到唇边的酒杯一顿,又放下:“谁说小莲失踪了,不信你问问她们。”
闻言,旁边伺候着的几个少女齐齐向白月明转过脸来,一模一样的杏眼桃腮,一模一样的嗓音甜甜地说道:“姑娘,我是小莲。”白月明看着这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神态,忽然感到一阵恶寒。而谢雨净却似乎对白月明的反应很满意,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来到白月明的面前,用两根手指抬起白月明的下巴,微眯着眼睛:“别害怕啊,明天你也将和她们一样,都变成一张脸,用同一个名字,小莲。”
白月明一掌将谢雨净的手打开:“怕你是没有这个本事。”谢雨净就势反手抓住白月明的手腕,微微一笑:“现在当然是不能,我可是个有底线的偷花贼,只爱美人。”他一把将白月明拉近自己胸口,呼吸相闻,说道:“所以要先解决掉一个你的小朋友。”旁边的暗门应声打开,里面关着一个黑衣少年,双手被绑在身后,眼睛也被黑布蒙住,正是叶朗行。
暗门倏然打开,那黑发少年猛地抬起头来,他蒙眼的黑布一被解开,目光落在谢雨净紧握着白月明手腕的手上:“你放开她。”
谢雨净冷笑一声,眼睛却没有离开白月明:“已经是阶下囚了,还这么猖狂,你莫非是他的心上人。”白月明目光一寒,冷声说道:“这是我师弟,你用了什么手段,将他骗来此地。你不是自诩是个有底线的偷花贼吗,只抢女子,不抢男子,快将我师弟放了。”
谢雨净哈哈一笑,反而将白月明的手放开:“我可没这么无趣,这小子是自己送上门来。他怕是专程来等你的。若如你所说,只是你师弟,那我自然可以放他自行离去。但若你们有私情,那我势必要将其斩草除根。”
白月明忽然笑了:“你这个偷花贼看来也是穷讲究,左右这些女子被你捉来都是被做成一模一样的人皮傀儡,讲究那么多干嘛,你累不累啊。”白月明转身,拔出灵犀剑,刷的一声,将捆住叶朗行的绳子尽数斩断。叶朗行立刻站起,却低下了头。
白月明站在叶朗行面前,朗声道:“我这位师弟,可是大大的乖顺,前不久才刚刚将我打伤,让我昏迷了好几日。”叶朗行猛的抬头。白月明继续说道,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叶朗行的双眼:“你想杀我师弟早就杀了。你留他到现在,一则是为了引我前来,有所掣肘,二则是因为男子没有办法制成你想要的傀儡。说罢,你究竟把十七年前失踪的小莲怎么样了。”
白月明转身,直视谢雨净。只见他仰天大笑,又灌下一口酒:“小莲不是失踪,她是死了。”随后,又轻轻地说道:“说死却又没死。”
“莫不是被你杀的。”白月明冷声道。“没品位的人,说的话也这么没品味。”谢雨净踉踉跄跄地走近。“我本是不净世里的一株红莲,小莲是净湖旁长大的采莲女。见红莲绽放时,鲜妍可爱,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让我在这湖光山色间继续生长,最终得以化为人形。”
谢雨净又喝下一口酒,喃喃自语:“我得人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化为红衣少年,去寻小莲。她果然是个心如澄湖的女子,对我倾心相待。我将她邀来不净世长厢厮守,希望借不净世的妖力延长她的寿命。却哪里知道,她的凡人之躯不足以承受不净世的妖力浸染,最终我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也无法留住她的性命。”
谢雨净一口喝干了壶中酒,垂着头,发出低沉的笑声:“为了养住她脆弱的魂魄,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捉一个女子,剥了她的皮,制成和小莲一模一样的傀儡,将小莲的魂魄引入其中,用生人的皮囊滋养小莲的魂魄。可是,即便如此,小莲的魂魄依然越来越脆弱,逐渐要散尽了。我只好多抓几个女子,每个皮囊养一片魂魄的碎片,也因此,你现在看到的这些傀儡越来越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说着,谢雨净一把捏住白月明的下巴,直盯着她:“但是你不一样,你是修真之人,灵力充沛,如果将你制成傀儡,就可以将小莲的魂魄全部引入,那时候,你就成了一个真正的神形兼备的小莲,我的小莲就真正回来了。”话音刚落,身旁忽然一股迅急的掌风,谢雨净避开叶朗行打来的一掌,又阴阴笑道:“你这师弟倒是心心念念想着你,虽然天资绝佳,但只可惜一遇见你,就总是一时情急,自乱阵脚,和我倒是同道之人。既然这么有缘,如果你能手刃了你师弟,我倒是可以放了你。”
白月明缓缓在掌心聚起了寒冰内力,一掌打向叶朗行,冷冷说:“这般无用之人,留你何用,今日我就亲手了结了你。”谢雨净哈哈怪笑:“有趣有趣,小子,你这位师姐可真是心如寒冰。纵是你性如烈火,也得被浇熄了。”笑声未完,却听一声痛呼,谢雨净不可置信地看着心口插着一把熊熊燃烧的剑,自己的灵力正随着火焰不断地蒸腾。
“师弟,你这次倒真的和师姐我心有灵犀,这时机拿捏的刚刚好啊。”白月明满意收手,蹲在痛苦哀嚎的谢雨净面前:“我早先已经试探过小莲傀儡,她对我的寒冰内力毫无反应,想必是用水属性的法术制成的傀儡。既然如此,你作为水傀儡的制造者,多半也是水属性,我只有用水凝成冰剑,刺破你的皮囊,再配上我师弟的火系法术,才能将你的水系灵力蒸发殆尽。”
白月明站起身来,满意拍拍叶朗行的肩膀:“好师弟,平时看你乖巧的有些木讷,关键时刻这么会察言观色,孺子可教啊。”叶朗行低头乖顺道:“平日师姐教导的好。”
闻言,身形越变越淡的谢雨净忽然抬头阴笑:“傻小子,别看你装的这么乖巧顺从,与她心有灵犀之人却不是你,到时候你又该如何自处呢。”叶朗行面色一僵,不发一言,手却暗暗握紧。
与此同时,谢雨净胸口的火焰燃烧得愈发旺盛,他的身形消逝得更加快速,最终只剩下了一片洁白无暇的玉片。白月明从灰烬中捡起这片还有些烫手的玉片,打量片刻,说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清净心的碎片。朗行,你先将其拿回逍遥派复命,我要去一趟沥剑楼,解决之前结下的梁子,实在不宜再拖了。”
叶朗行一把拉住:“师姐,就不能我们一起回去,然后一起去沥剑楼吗。”白月明心中叹口气,连忙转移话题:“我差点忘了,你是怎么偷偷下山的,我不是说了我自己来吗,还特意让梓童看住你,难道你们都不听我话了。”
“我知道师姐是为了我好,但我没有偷偷下山。”见白月明面有薄怒,叶朗行急忙辩白:“我给梓童留了书信。师姐,我不是没用的人。”白月明心中叹气,这黏糊病又犯了 ,而且离他越近,自己以后就越危险:“我知道你是好心,但这次去沥剑楼真的得我自己去闯,免得梁子越结越大,更不要拉你们下水。”说罢,不等叶朗行回答,御剑飞往沥剑楼。叶朗行看着白月明的背影越来越远,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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