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淘气郎每日只是在石洞附近走走,并没有去过太远的地方。这日,他正坐在门口晒太阳,远远地看见白月明过来了,便用竹杖支起身体,等白月明走到近前,帮她取下背上的药篓。
只见篓中除了碧绿的药草,依旧摞着几个半青不红的野桃,不由说道:“师父,你每日早出晚归,除了采药以外,只是带些山中野桃回来。我们何时才能吃上一顿正经的饭菜?”白月明擦擦额头的汗,说道:“你师父我无所不会,就是这做饭怎么也学不会。我修为高深,自是可以辟谷,只是怕你饿着,才绕了远路,采来这些山桃。桃者,木之精也,可以辟邪,你不知道吗?”
淘气郎一边将药篓药锄收好,一边说道:“师父说的是,但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多吃。虽然说眼下正是山桃烂漫的季节,但总吃难免腹胀。今天倒不如换换口味,我特别擅长做饭,今晚徒儿给你做一道清心养神的粥。”白月明奇道:“你竟然还有这手,不过这方圆十里都没有人烟,你从哪里去弄来谷米等物呢?”
淘气郎像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大束芒草,献宝一样地捧到白月明面前:“师父,你看,我在等你的时候,从后面山坡上采的青芒草,用它的种子熬粥,特别清润爽口。”白月明定定地看了一瞬,忽然一笑,说道:“你都这么说了,就不妨试试。”
“好嘞,我这就去生火。”淘气郎忽然连腿脚都利落了几分,竹杖也是不用了,像小旋风一般,在洞外的土灶周围忙了几个来回,不过转瞬之间,土灶上的陶锅中就飘出了阵阵的清香。白月明在洞前拣了一个干净的地方,一边整理药草,一边看他,不禁称赞道:“好徒儿,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手艺。早知道为师也不用跋山涉水地去摘山桃,凭白遭漫山遍野的野猴讨厌。”淘气郎将陶锅中的清粥盛起一碗,递给白月明:“徒儿休养了一个月,稍稍恢复些许,今后一定会尽力孝敬师父。”他眼含笑意,但语气却是越来越重。
白月明低头一看,土碗中的青粥碧绿如玉,比之大米,清香更甚。她接过碗来,莞尔一笑:“如此,我就笑纳了。”淘气郎也自盛了一碗,两人边吃边聊。白月明将长柄勺在陶锅里搅了搅,从锅底盛了一大勺,要给淘气郎添上:“你怎么只在喝些清汤,方才还喊饿。吃些稠的,晚间才好安睡。”淘气郎轻轻一推,将那一大勺又添回白月明的碗中,正色道:”师徒有别,今天这一顿是徒儿专门孝敬师父的。”
白月明看了他一瞬,嘴角一勾,笑道:“也好,我却没想到你倒有此心。”不多时,陶锅已经见底,白月明往石床上一倒,说道:“好徒儿,这青芒草果然如你所说,清心养神,为师没吃多少已经十分困倦,先歇息了。”
淘气郎并不回答,只是默默地收拾起了碗筷,来洞外的溪水边冲洗干净。只见清凉的溪水中倒映着少年人清澈的眼睛,他看着那倒影,忽然笑得眉眼弯弯,喃喃说道:“师父,方才的摄魂草是你自己要吃的。你但凡有一点戒心,不吃我做的东西,我都不会勉强。如今,你既然是愿者上钩,就不要怪我。”
说着,他仰头看天,好看的眸子中倒映着漫天星光。他的手微微地握紧,暗暗蓄力,忽然又松开。他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良久,轻轻地说:“师父,你采得那些山桃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断裂的筋脉接续起来。我淘气郎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如此,我便不让你死得太痛苦。”
一阵黑气如烟飘过,淘气郎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浑身青碧的巨蟒。这巨蟒一双红瞳,朝着石洞的方向打量了片刻,顺着山坡蜿蜒而下,周身的鳞片在月光下泛起粼粼冷光,如同一条静默的河流,悄无声息地钻进石洞里。
石床上,白月明兀自在酣睡。巨蟒悄无声息地进门,带起了一阵阴风,那风吹动了她单薄的衣裳,更显得薄衣下的身躯盈盈不堪一握。巨蟒抬起了头颈,一双红瞳一瞬不瞬地看着床上的人。硕大的蛇头悄无声息地凑近了白月明的面庞,嘶嘶吐出的蛇信几乎要触及她的脸。但她依旧无知无识一般,在不断伸缩的蛇信下,呼吸匀净。石桌上的蜡烛还没熄灭,一点跳动的火苗正映在巨蟒的眼中,仿佛是那双红瞳中都燃动着小小的火苗。
巨蟒忽然俯下头去,沿着床腿蜿蜒而上,用柔若无骨的蛇身将白月明缠裹了起来。硕大的蛇身瞬间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碧绿的蛇身如海中浪涛一样微微地起伏,一圈圈缠裹得更紧。
烛火依旧在微微地摇曳,石床上的绞杀在这温暖的烛火下竟显得有几分暧昧不明。忽然,在起伏的蛇身下传来一声窒息一般的闷哼,与此同时,一道金光自枕下发出。缠裹得密不透风的蛇身瞬间松了开来,消失不见,只有淘气郎缩在床角,微微喘气。他眼神阴寒中透着几分迷离,一双桃花眼如雾一般,目光却牢牢地钉在石床上依旧安睡的少女身上。他努力调匀自己的呼吸,微一定神,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石床上。
烛火无风自灭,黑暗中,独自在石床上缩成一团的淘气郎悄悄擦去唇上的鲜血。
转眼之间,半年已过,眼下已经是隆冬飘雪的季节。这半年来淘气郎日日和白月明进山采药,对于那个月夜的事,两人都绝口不提。淘气郎心下不免惴惴,几次出言试探,白月明都无所察觉的模样。年岁渐久,两人越发像一对深山之中相依为命的师徒。
又是一个冬日,天空下着细碎的雪,两人并肩走在进山的小路上。这雪虽然下得轻,却下得密,不多时,斗笠上便积了厚厚的雪。两人相对无言,一前一后,默默的在大风雪中行进。雪依旧簌簌地下着,淘气郎看着雪地上的两行脚印,忽然说道:“师父,我们在这深山里还要住多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给我解药,你总不会打算一辈子拉着我住在这深山之中,再不涉人世?”白月明掸掸肩上的雪,淡淡说道:“这与世隔绝的大山,难道不好吗?”淘气郎用脚轻轻地踢了一下地上的积雪,小声说道:“我天下第一的幻术,岂能困在这方寸之间。”白月明恍若未闻,依旧朝前走去,只扔下一句:“你来去自由。”淘气朗想了片刻,只得默默跟上。
他的步伐渐渐地放缓,只见白月明戴着斗笠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枝叶落尽的雪林中,他反而站在原地不动了。只有雪地上的足迹还在清晰地指引出白月明的去向。
淘气郎静立了片刻,忽然发狠,用脚狠狠抹去了两人的足迹。他用力很大,似乎是生气了一般,溅起了阵阵的雪雾。良久,他低着头,看着已经是一片糊涂的雪地说道:“师父,我不愿意再过这样不知道何时才有了结的日子,既然你让我决定,那我们的师徒名义就到此为止。从此,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
言罢,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在厚厚的雪地里,他一脚深,一脚浅,并没有确定的方向,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往山外而去,离这深山里的一方小天地,离那个霜雪凝成的人越远越好。
洁白的雪地反射着耀目的白光,渐渐的淘气郎觉得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雪地耀目的白光仿佛针扎一样刺进自己的眼睛,这光芒如有实质,刺得眼睛生痛,不住地流泪,好看的桃花眼已经变得红肿。
淘气郎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他只能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但不断流泪的双目已经让他看不清前路。
不知过了多久,灵力没有完全恢复的淘气郎扶着手边的一株枯树,不住喘气,眼中的鲜血落在雪地上,如同朵朵的梅花。他忽然苦笑了一下,喃喃道:“师父,你说为什么,明明迫不及待地离开,却又在想念你给的竹杖呢。”
忽然,他似有所感,抬起头来,从枯林深处刮来一阵腥风。淘气郎神色一凛,正想找一个藏身之处,那股腥风已经来到了眼前。
尽管他现在几乎目不视物,但从模糊的轮廓中,这来势汹汹的正是雪妖。只见这雪妖有两人多高,浑身白毛,是个似熊非熊的兽形。淘气郎不禁心下一沉,深山中的雪妖他早有耳闻,虽为兽形,却已通人性,但他虽然有人的灵智,却妖性未除,嗜血如命。最要命的是,只要是雪妖看中的猎物,它一定是不死不休,势在必得。
正想着,雪妖一个纵身,以泰山压顶之势扑面而来,淘气郎就地一滚,堪堪避过,不由心中叫苦,以雪妖不死不休的个性,如今如果杀不了它,自己就只能命丧于此。
但以雪妖的体型之巨,自己如同蝼蚁。淘气郎意到身到,飞速地爬上一棵枯树,举目四望,想看看有没有帮手,但白雪茫茫,哪里有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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