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明虽然觉得自己动不动就晕倒的毛病很是不够气派,但奈何如今这副身躯总是不太争气。一片昏沉沉中,总有个声音在催促她早点醒来,这次她总算争气了一回。
白月明自觉没昏睡太久,一睁眼,就看见梓童圆圆的眼睛,正关切地望着自己。见她睁开眼睛,顿时满脸喜色,欢快道:“师姐,你醒了。我去告诉谷师兄,他说了,你一醒就要告诉他。”
白月明勉强摆摆手说:“无碍。”梓童扶着白月明坐起来,靠在床头,转身端来了清露茶。这茶是无念溪的特产,取自溪水源头的茶树,入口清冽。不过在无念溪三人组里面,只有白月明最喜这茶,叶朗行似乎喝什么都没有分别,看不出好恶。而梓童年纪小,更是觉得没有滋味。
白月明顾不上喝茶,将梓童唤到近前,将茶原封不动地放到一边,柔声问道:“我还有事要问你,你师兄是怎么下山的,我不是让你看好他吗。”梓童委屈道:“师姐,我还想问你呢,我回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师兄的身影。他只留了一张字条,说与你一起下山了,自会与你同去同回。我脚程很快,中途都不敢休息,这样都没碰见师哥,想必他出发的时辰,紧随你之后。”
白月明诧异道:“可我一路下山并没有看到他啊。”梓童似乎早有先见之明:“师姐,你还不知道师兄这个人吗,他是口是心非,但又言出必行。”
看着梓童这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白月明忍不住想笑:“好啦,快去忙你的吧。”
梓童应了一声,小鸟一样飞出了门。他的身影刚刚消失,从还在翕动的门缝里就闪进来一个黑色的人影,两步来到白月明的床前,却不看她,静静地站着。好像是做错了事,在等着她的审判。白月明忽然笑了:“朗行,你这么鬼鬼祟祟的干嘛,身体可有好些了?”
叶朗行忽然沉默了一瞬,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开口:“你都看到了,是么?”白月明一滞,心想,“要不要一上来就问这么敏感的问题,果然还是少年啊,一点城府都没有。”她连忙摆摆手,轻松道:“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执念已经被极阳真火吞噬,那就不复存在了。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笔勾销,别往心里去。”
闻言,叶朗行的脸色丝毫不见轻松,反而沉郁了几分,浓睫遮掩下的目光向白月明倏忽一闪,又迅速回归原位,轻轻道:“师姐,真的要这样吗。”
白月明忽然又是觉得一阵心虚,多说多错,索性闭口不言,只是看着他。
一片沉默,也许是看到白月明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清亮眼眸中闪现的迷惑之色,叶朗行的耳尖忽然染上粉红,目光有些慌乱地看着她:“师姐,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白月明忽然想起自己前世的结局,无论是无意,故意,还是不得已,既然已经踩过一次的坑,就绝没有再掉进去的道理。她沉默了一瞬,温和道:“是不是故意,都无碍,只是修真之人,还是清清静静的最好。”
明明是如同三月春风一样温和的语气,叶朗行却如遭雷击一般。他眼中的光忽然熄灭,寒潭一般,他深深地看了白月明一眼,淡淡道:“定不负师姐一片心”,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也许是被他没有温度的目光刺到,白月明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战,心想:“这又哪句话触到他的逆鳞了,我已经足够温和。看来以后,果然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白月明正在胡思乱想,却听门口响起一个清润的声音:“白师妹,你可好些了?”随之而来,一袭绿衫飘进来,正是谷清风。紧跟着飘逸绿衫的,却是一身暗金华服的司无涯。
作为医修,谷清风从善如流地坐在白月明身旁,开始诊脉,温和道:“比上次的情形好多了,看来无涯师兄的金属性灵力对你果然大有裨益。”司无涯却立在离白月明稍远一些的地方,并不看她,而是转头看向叶朗行离去的方向,漫不经心地问:“叶朗行刚才来过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白月明下意识地觉得叶朗行并不想让人知道他已经来过的事情,但又不想当面说谎,于是避而不答,转头问谷清风:“朗行的伤势怎样了?”谷清风一顿,看了司无涯一眼,答道:“早已经无碍了。”
一旁的司无涯虽然不发一语,但白月明却感到他听得十分认真。但他依旧没有往这边看一眼,而是自顾自地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保持了一段距离,端起白月明方才没喝就放下的清露茶,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和叶朗行在执念幻境看到什么了,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将执念吞噬,可有什么蹊跷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白月明腹诽,明明已经是楼主了,竟然还这么八卦,每个人的执念都是**,既然已经解决了,何必刨根问底。
见白月明沉默,司无涯似乎并不打算转移话题,而是好整以暇地慢慢吹开杯中的茶叶,虽不看她,却似乎非要等到白月明的回答不可。
不过咫尺距离,却感到了他身上的威压。白月明忽然顽心一起,学着谷清风云淡风轻的语气,故作高深状:“不过都是一些故人往事罢了。”
闻言,司无涯微微一笑,抿了一口茶,赞叹道:“好茶,无念溪果然藏龙卧虎,修真也要如这清露茶一般,清心寡欲的才好。”说完,将茶盏放到一旁。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包,里面整整齐齐三枚洁白如玉的丸药,淡淡开口:“这于你是不可断的。”
一旁的谷清风微微一笑:“我说从来万事不挂心的无涯师兄,为何会让我连日赶制清心丸药,原来是要用在这里。”
白月明讪笑两声,借坡下驴地说:“司楼主对我无念溪有救命之恩,改日必当登门道谢。当日你耗费了那么多灵力,救我二人,可有什么不适?”司无涯冷哼一声,眼睛看向别处:“我岂会那般无用。”
白月明一滞,心想,“你是在说我吗”。谷清风从善如流地咳嗽两声,打破尴尬的气氛:“该说正事了,不净世之行,虽然有些波折,但顺利找到了清净心的碎片。掌门说,第二片清净心的线索在雪映城。他的意思,这次还是你和叶朗行一起去。不过嘛……”
谷清风看了一眼司无涯,继续说道:“上次炎境之行,你和叶朗行灵力损耗过重。而无涯师兄的金属性灵力对你们二人都有好处,所以这次无涯师兄会与你们同去。”
“什么?”白月明一时忘记维持自己云淡风轻的人设,司无涯冷淡的目光也朝这边一闪,白月明感到自己被针扎了一下。谷清风忽然有些心虚地说道:“我知道两位之前有些牵连。但这次兹事体大,稳妥为上。这都是掌门的意思,哈哈。”
白月明忽然问道:“如此说来,之前司楼主去炎境,也是掌门安排吗?”闻言,司无涯又看向别处,似乎事不关己。谷清风见状,又干笑两声,白月明觉得一向光风霁月的谷清风的额头似乎都有冷汗了,却只听他说道:“哈哈,这个嘛,自然是掌门安排的。”
说完,还没等白月明反应过来,谷清风连忙起身告辞。司无涯也不慌不忙地起身,跟着谷清风一起,告辞而去。
白月明看着桌上,司无涯只喝了一口的清露茶,那三枚丸药依旧整整齐齐地放着,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掉进了别人设好的陷阱中,无论自己是否愿意,都按照某个人早就设好的路线在一步步地前进。
“谁说重来一次的第二世就一定能开挂,眼下这第二世的剧本自己就完全不熟悉。雪映城,这是哪里,我依旧没有一点印象。”白月明为自己扑朔迷离的命运一声叹息。
如今,自己身边有一个似友非友的叶朗行,还有一个似敌非敌的司无涯。与这两人同行,看来这次的雪映城之行怕是有很多玄机啊。白月明倒在床上,和这走马灯似的三个人,虚与委蛇了好半天,真是比出门做正事还累,什么事都等到明天再说吧。一倒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同样黑沉沉的夜,也笼罩了无念溪下游的石屋。但石床上的人却在黑夜中辗转反侧。
叶朗行紧闭双眼,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打湿的额发也乱糟糟的粘在汗湿的额头上。
朦胧间,叶朗行发现自己走在一处似曾相识的所在。这里是一座寸草不生的山顶,奇异的石峰如同獠牙一般,参差地插向天空。在乱峰合围中却有一片空地,那里有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天上也在下着流星一般的火雨。
热气拂动,遍地流火,如同地狱一般。稍微走近,叶朗行已经能感到热气逼人。但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一个身影吸引住了。那是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在不断地催动掌心的火焰,那火焰如同龙蛇,缠裹上火海中心的石柱上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在火焰跳动间,叶朗行终于看清了石柱上绑住的人,那双熟悉的如雪山清泉一般的眼睛此刻没有泪水,却满溢着令人陌生的淡漠。身处火海,叶朗行只觉得一盆冰水兜头而下。
“师姐”,他抢前一步,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而石柱上的白月明也似乎看不到他的存在,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冷的可怕。
叶朗行毫不犹豫地朝自己的背影用尽全力打出一掌,却如同打在虚空之中,有一道结界将他与幻境中的自己隔开。一阵无力感袭上心头,他像发疯一样用力地攻击那道看不见的结界,却徒劳无功。
叶朗行的双眼逐渐变得赤红,似乎是要滴下泪来。眼睁睁地看着结界中的师姐似乎在对结界中的自己说着什么,但只能看见她的嘴唇一开一合,满天的电闪雷鸣让他什么都听不见。
忽然,结界中的“叶朗行”似乎心有所感,转过身来,却丝毫不惊讶:“原来是你,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就来到这里。”他忽然微微一笑,像是在嘲弄谁:“真是有意思,看来事情的进展加快了。” 。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置师姐于死地?”叶朗行抢步上前,抓住“叶朗行”的衣领,忽然发现之前的结界竟然不见了。“叶朗行”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随即又挂起了嘲弄一般的微笑:“你以后自然会懂,就在不远的将来。”
叶朗行怒从心起,将极阳真火汇集于掌心,一掌打出:“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叶朗行”连忙向后跃开,却被这一掌的掌风扫到,一口鲜血喷出:“你的极阳真火竟然已经这么厉害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他打量了叶朗行片刻,忽然了然地一笑:“原来如此,你竟然没有消除执念,而是将其吞噬,与自己共生。你难道不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吗。”随即又挂起熟悉的嘲弄的微笑:“师姐她肯定不知道吧,你猜猜,如果她知道,又会怎么看你。你这般勉强又有什么滋味。”
叶朗行看着那张微笑的脸,胸口的窒息感蔓延到了全身,甚至连头也愈发疼痛起来。只觉得脑海里嗡的一声,似乎有一根弦崩断了。他猝然睁大了双眼,看着眼前无尽的虚空,忽然微微一笑,喃喃道:“我偏要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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