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抱着走的颜知微,还没有回过神。
盖头被风吹得略微扬起,在轻飘飘的盖头下面,能看到那抱着她的人侧脸利落紧致,褐色的碎发散落额前,抿着嘴唇,像是有一点紧张。
那张脸,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没有忍住地问道:“你是谁?”问完顿时后了悔,她现在表面上是听不见的,回答了也没法做出任何表示。
而且还容易露馅,自己真是大意了。
程衍侧首,在脑海中出现很多遍的声音从怀中发出,她抱起来没有想象的那么娇软,反而轻柔柔的,声音带有一丝清冷。他开口正想回答,却想到了陆之尧说过的话。
他的天上明月,得了耳聋之症。
一月前的颜家之事,程衍是知道的。得到消息的那天晚上,他瞒了所有人,踏着月光去往了颜府。
青砖黑瓦的墙体旁,他听着墙内低低地哭声,站了一整夜。
陪了颜知微一整夜。
到了清晨天空泛白之时,又迎着朝阳回去了。
他知晓颜知微心中的苦闷,明白她一直以来的压抑和痛苦,但他一直无法诉说,也无法安慰。
他俩,一开始就是不同路的人,而感情,也只能锁在心里,本以为这一生,都无法开启。
但是程衍没有想到,那晚以后,颜知微发起了高烧,等清醒过来,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望着她提出了疑问,又惊觉他的回答自己无法听见,身子有些僵住,看着让人心疼。
“无碍,”程衍抱她更紧了些,低头贴近她,额头相抵,温热的触感隔着布传来,“以后有我在,再不会让你伤心。”
盖头里的人没有说话,恍若是愣住了。
不过颜知微确实一愣,这举动实属反常,随即又冷静下来,仔细回忆二人之间是否有过相遇。
此人必定是程衍,在她的回忆中,只在宴会上见过几次。颜知微出生将门,自幼习武,很少会去参与一些世家大族举办的茶会书社。一是兵书读的较多,诗词没有过多涉猎,二是不怎么坐得住,只有马球蹴鞠之类的武友会才去偶尔参加。
不过程衍一定是个非常爱参会之人,她去的每场宴请,都必定能看到他。不过男女有别,很少能说上几句话,她也只和相熟的姐妹们聊聊天。
在颜知微的印象里,她与程衍其实并不熟,甚至因为他的名声狼藉,还被人提醒过不要轻易接近他。
那这人怎会对她如此温柔,还对她说出这样的话,颜知微百思不得其解。
总之,还是小心为上,现在的她一步都不能踏错。
程衍一路抱着她进了西院,进了西厢房处。房内布置也是红纱满地,喜字贴满窗外,天色未暗,红烛已经点上了,还贴心地放了个琉璃罩,使得烛火不会那么晃眼睛。
程衍轻轻将她放在婚床上,云锦气喘吁吁地跟到门口,几个婢女拖着盘子走进来,把她挡在门外。
李妈妈走了进来,满脸堆笑,搓着手道:“世子回来了!这新娘子盖头还没掀,要不......”她边说着,边让一旁的婢女把秤杆递上去。
那个婢女上前,把托盘一抬,刚好挡在面中,脆生生道:“请世子......”
她穿着浅绿色薄衫,和其他几个人服饰不太一样,见程衍盯着她,不自然地扭动一下腰肢。
“你叫什么名字?”程衍勾起嘴角,拿起秤杆问。
“奴婢青荷,是从夫人屋里拨来伺候的。”青荷收到关注,大喜过望,连忙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青荷,倒是好名字。”
颜知微冷冷地听着,果然这人还是如传闻一样,轻浮好色,纨绔不灵。
但李妈妈见着世子的脸色,冷汗止不住流,她知道,这人多半是废了。
“我那继母真是疼我,什么地方都要给我塞点美人来,不过今日我不想见血。以后你就去厨房吧,每日要把地面擦得干干净净,不落一丝灰尘。李妈妈,给我看着她,只许用一寸长的方巾,若是偷懒,就卖给王二做小妾。”
王二是方圆有名的流氓地痞,背上一身癞疾,还是个罗锅,众人见了,都躲得远远的。李妈妈赶忙应下,叫了几个婢女把哭喊求饶的青荷拉了出去,再把门关上。
虽然不知道王二是谁,但看那青荷哭喊的凄惨模样,颜知微一阵胆寒,这样的心狠手厉,果真传言没错。
程衍手拿秤杆,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头。
一张花容出现在眼前,眉间婉转,双眸清亮如山间溪流,额角浮出一点薄汗,应是长久在盖头下被闷热出来的。
呼吸停了一瞬。
既是已经知道,程衍还是在盖头掀开之时被惊住,那张脸出现在面前,顿时让他感到无从思考。
颜知微倒是先说了话:“能让云锦进来吗,只有她会手语,说的什么,她能告诉我。”
程衍对她一笑,朝外面挥挥手,云锦本来在门口期待地看着,现在得了释令,赶紧小跑着去了颜知微身边。
“你还记得我吗?”云锦进来以后,他问道。
“自然记得,你是嘉亲王世子,我们之前有见过。”颜知微话音落下,瞧见那人的表情,仿佛在高兴?
“今日我并非故意迟来,”程衍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并不知情,叔父给我娶的妻,竟然是你......”
他也曾动过求亲的念头,但只是提起,便被父亲拒绝了。
床上躺着的嘉亲王动了大气,吐出一口老血:“无论你要娶谁,你都不能娶颜宗的女儿,否则,四皇子,绝不会放过我们家!”
嘉亲王支持四皇子,而颜将军是大皇子一派。四皇子为人阴毒,狡诈,却是当皇帝的好料子,而大皇子过于随和,礼贤下士。四皇子若是听闻他们两家联亲,那必会连颜知微都要遭殃。
程衍深知自己可能永远都无法正大光明地站在她的面前,只求一生不娶妻,一辈子默默守护。只要她去过的地方,要去的宴会,程衍都必定会去参与,远远地看她一面。
所以当知道程光祖擅自给他娶了一位妻子,他在花满楼喝了几天几夜的酒,只为解心中苦闷。
直到陆之尧的那番话,他才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大皇子派在颜将军去世后,缺少了得力支持,四皇子如今如日中天,再也不会管这等闲事。
而街外又到处传言,颜知微非他不嫁......
想到这里,程衍的脸都有些红,那些传言他心知不是真的,但也很乐意听到那些。
“我们小姐是被逼的!”
云锦害怕程衍,生怕面前的人在说了那番话后,像为难青荷一样为难颜知微,连忙恳求道:“既然你们从前认识,你也该知道,我们小姐家里出了事,现在更是听也听不见了。家里的庶母又逼迫她嫁人,小姐,小姐她连孝期都没守完啊!”
“是被逼迫的吗?”云锦的话听得他有点受伤。
颜知微感觉不妙,但是云锦没有把刚刚程衍说的话告诉她,她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作不知两人在聊些什么。
“是啊,小姐从小无母,老爷宠她,日子过得潇洒自在,老爷曾说,她一辈子不嫁人都行,只要她开心快乐。”云锦抹了一把眼泪,狂倒苦水,“可现在老爷只是不在了一月,小姐就沦落到这般田地了,还嫁到这魔窟一样的地方......啊!”
见云锦嘴上一点没把门,颜知微赶紧伸手从背后掐了她一把,让她闭嘴。
尖叫声引得程衍侧目,云锦揉了揉自己脑袋,知道说错了话,不敢解释。
“云锦,在聊什么,怎的哭了,快告诉我。”颜知微温柔地笑着,没敢去看程衍的表情。
看完了云锦的手势,她才抬眼,瞅了一下面前的程衍。那人没有说话,好似偏着头在思考些什么。
过了一阵,颜知微打破了沉静:“无论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结果都是不变,我既已嫁给你,那便是王府的人了,从那以后,我要做到妻子该做的事。”
“夫君,今夜在此安置吧。”
程衍本来在思考,怎么做才能让她的心情不要郁结,就没有注意到云锦最后说了什么。
而她这一段话,却直接让程衍的脸红到耳根。
瞧见他的脸红了,颜知微还以为是屋里闷热,叫云锦去开窗户。一身喜服层层叠叠,唯有衣襟,侧过身来露出来雪白的脖颈。
程衍吞咽了一下口水,撇开脸,匆忙道:“今夜就算了,我还忙有要事,明日,明日早膳前我来找你。不必去给唐嬅请礼,想睡多久睡多久,我,我先走了。”他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紧张得很,话一说完,直接出了房门。
直到那人出了门,脚步声远去,颜知微才彻底松了口气,她本来都做好今晚的准备了。
云锦从窗户往外看,确定没人,只有几个小丫头远远地站在院门,这才放松下来:“小姐,我刚刚太急了,差点坏了大事。”
“你以后说话可得小心,这次他放过了你,可就没有下次了。我现在不能说话,一切都要靠你转达,你很重要,知道吗?在这里,我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云锦如捣蒜般点头,颜知微轻叹口气:“终于是走了第一步了,接下来,从谁入手会比较好?”
“那个嘉亲王的弟弟,倒不像是个好入手的,云锦,明日我们早些起来,去给嘉亲王和夫人请安吧。”
“可是刚刚那个魔头说,别去找嘉亲王夫人,若是不听他的话,得罪了他......”云锦害怕道。
颜知微敲了她的脑门:“都说了,说话要小心,你还给人取上别称了。别怕,到那时我自有办法。今晚你让桑栩,去秦莲那里把东西取来,当然了,最好,给她一点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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