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是妹妹跟她一起生活?这个问题,偶尔也会在外人好奇的目光中浮现。答案,深植于她们共同却又略有不同的童年,以及家里交错的关系里。
她们是堂姐妹。小时候,大家还没分家,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挤在镇上一栋老屋里,围着奶奶生活。
奶奶是家里的主心骨,慈祥而公正,对每一个孙辈都疼爱。温肆和比她小七岁的钟意己,在那群孩子里,算是走得比较近的。
倒不是性格多投契,年岁差着一大截,玩也玩不到一块去。
更多的是境遇的相似——她们的父母都是常年在外打工,是家族里最早一批出去闯荡的人。别的弟弟妹妹有父母在身边嘘寒问暖,她们俩更多的时候是跟着奶奶。
奶奶对谁都好,给温肆扎小辫,也给意己蒸鸡蛋羹。但细心的人总能看出来,奶奶对意己的关照,总会额外多那么一点点。
不算是偏心,或许只是因为意己是叔叔的女儿,而叔叔,是随了奶奶姓钟的,钟意己的名字也是奶奶取的。
这份血缘上的微妙联结,让奶奶看意己的目光里,多了层不易言说的亲近。
后来,经济发展,各家条件好了,便在镇中心各自买了房子,分了家。虽然住得不远,但终究不再是同一个屋檐下了。
温肆的父母依旧忙碌,但她已经长大,习惯了独立,一个人住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她和父母的关系不算疏远,但也绝非亲密无间,更像是彼此牵挂却保持距离的成年人。童年的分离,让她早早学会了不依赖任何人的温暖。
意己则不同。分家后没多久,她的父母感情便出了问题。她十二岁时,父母分居;十四岁那年,一场拖沓的离婚官司最终将她判给了父亲。
父亲继承了家族里那股闯劲,甚至更甚,常常跟着朋友天南地北地跑生意,家里时常空无一人。
一个半大孩子,独自守着空荡荡的房子,终究不是办法。于是,很自然地,她又回到了奶奶身边。奶奶那时也是一个人住,婆孙俩正好凑个伴,互相取暖。
温肆偶尔也会过去看看,带些吃的用的。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意己高考结束那年。
那时的温肆,已经工作三年,她跳槽到赢力科技,在职场里初步站稳了脚跟。
但在家族里,依旧是个不起眼的小辈。她不常回来,回来了也安静少言,长辈问起工作,她只含糊地说“还行”、“就那样”,从不细说。
在叔伯姨婶眼中,她大概就是个在大城市勉强糊口、性格内向的普通职工。
而意己的父亲,那位叔叔,那几年似乎生意有了点起色,混出了些名堂,说话底气也足了不少。
他在饭桌上,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高谈阔论:“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现在大学生一抓一大把,出来还不是给人打工?挣得还不如工地师傅多!”
他看向意己,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我朋友那边有个公司正缺人,学点东西比在学校里死读书强多了。你准备准备,过段时间就过去。”
意己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饭,没说话,眼圈却悄悄红了。
几天后,奶奶生日,家庭聚会。温肆回去得晚了些,到的时侯客厅里正热闹。她没急着进去,先去奶奶房间放礼物,却隐约听到隔壁小房间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她推开门,看到意己趴在奶奶旧式的雕花木床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得伤心。
温肆走过去,轻轻坐在床边,没有说话,只是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意己抬起头,看到是她,眼泪掉得更凶了,断断续续地诉说着父亲的安排和自己的不甘。
她想读书,她想上大学,她不想那么早就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做一份看不到前途的工作。
温肆安静地听着,心里那点因为家族琐事而起的烦躁渐渐沉淀下去。
她看着眼前这个几乎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妹妹,那双和自己略有相似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和渴望。
她需要确认一件事。
“嘎嘎,”她的声音很平静,“抛开叔叔的想法,只问你自己,你想不想去读大学?能不能吃得了那个苦?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你自己。”
意己用力地点头,哽咽却坚定:“我想!姐,我真的想!我想走出去...”
“好。”温肆只回了一个字。她伸手,揉了揉意己的头发,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只要你想,并且能坚持下去,其他的事情,我来想办法。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来供你。这不是投资,不需要你回报什么,你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就行。”
安慰好妹妹,温肆走出房间,脸上恢复了平时的温和表情,但眼底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她在喧闹的客厅里找到了正和人高谈阔论的叔叔。
她把他请到阳台,关上了门,隔绝了屋内的嘈杂。
没人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只看到半个多小时后,叔叔先走出来,脸色有些复杂,像是被说中了什么痛处,又像是被某种无法反驳的理由压住了所有气焰。
他依旧端着大男子主义的架子,但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他走到意己面前,硬邦邦地扔下一句:“行!你去读!以后你的事我都不管了!”
虽然隔天他又似乎后悔了,试图缓和语气劝说了几句,但终究没能再改变什么。
温肆的父母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把温肆拉到一边。
“肆肆,你才工作多久?哪来的钱?这可不是小数目...”
“供妹读书,说出去像什么样子?她爸又不是...”
温肆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我心里有数。”态度敷衍而坚决。
父母看着她,忽然发现这个从小没让他们操过心、也似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女儿,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种陌生的决断力。他们意识到,已经说不动她了。
从那一年开始,无论是过年还是节庆家族聚会,温肆的存在感骤然强了起来。她不再是最角落里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
她会清晰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会不动声色地引导话题,会在长辈们为某些琐事争执不下时,提出让人无法反驳的解决方案。她依然温和,但温和之下,是清晰的边界和不容置疑的锋芒。
家族里的长辈们,几乎是忽然之间,才真正“看见”了这个早已长大成人、并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积蓄了足够力量的小辈。
温肆从回忆中抽离,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嘴角微微扬起。
她躺上床酝酿睡意,这一夜静谧安稳,她梦见了大学校园,仰望着惊才绝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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