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墨的公寓位于城西一栋高层建筑的十四楼，她把钥匙插入锁孔发出清脆的咔哒声，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
纪墨把包往玄关柜上一放，脱下皮鞋，整齐地摆放在鞋柜第二层，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
她租的这间公寓不大，但胜在离公司近，装修也简洁现代。公寓很安静，只有冰箱运作时发出的轻微嗡鸣。
手机连着震动了好几下，是工作群里的消息。她一边走向厨房倒水，一边快速浏览着公司总群信息：
【运营部-凌琉66：[照片][照片][照片][照片]...】
【王耀中：今天大家精神头都不错！】
纪墨划拉信息，CEO王耀中说完下面跟了一堆点赞，她点开几张照片看了下，不自觉地挑眉，含温肆量有点高。她仔细回忆了大学生活，一时想不起这号人，看来两人没什么交集。
她走向书房，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今天会议的记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将零散的笔记整理成条理分明的项目清单。
屏幕上冷光映着她轮廓分明的侧脸，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拿过手机，屏幕上“纪沉”二字让她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
“小墨，下班了？”纪沉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背景音里夹杂着孩子的笑闹声和电视节目的声响。
“嗯，刚到家。”她放松了些许，向后靠在椅背上。
“快抽空回家一趟，”说着声音还放远了一点，像是对着手机那边谁说似的，“今天打开冰箱看了一下，海鲜都要跳出来叻！”
“你这小子，哪有这么夸张！”电话那头传来纪母笑着嗔怪的声音，接着听见拍打声，纪沉连连道是。
“咳！妹啊，啥时候回来一趟，小宸也念叨你呢，上次你给的乐高他带去学校秀，不小心摔碎了，你嫂子跟我都没辙。那孩子脸憋红了，眼泪还挂着，说等你回来教他呢，你都不知道，有多好笑，哈哈哈哈！”纪沉笑得没边了。
“...”摊上这么一个爸，也是难为侄子。纪墨揉揉太阳穴：“得！明天休息，回去一趟。”
“行！那我跟爸妈说，”纪沉痛快应声，又忽然想起什么的，“欸？对了，你新工作咋样啊？”
“还行。”纪墨下意识回答，之后想了一些却没说。
“就这？好歹说说哪方面的行啊？老板、职位工作内容、同事...”
“老板看起来靠谱，工作内容都差不多，同事都差不多，”纪墨打断她哥，忽然想到刚刚看的照片，欲言又止，“遇到一个...多面的同事。”
“哦？你还能看得出多面？有长进啊~”纪沉阴阳的声调透出疑惑。
“...纪沉。”纪墨声音沉了沉。
“行~行，说一下，让久经生意场、见过无数商人的哥哥听听，是怎样的多面，帮你分析一下。”
纪墨本不想理，但一想这个不正经的哥哥确实上过青年优秀企业家杂志，又实在疑惑，也想着了解透彻了，对这个巧校友就不上心了。
“她看起来工作能力算强，团队成绩拔尖，压得住场，”
纪墨斟酌着语言，想起会议掌控全场的温肆，又想起她在宴席上话术得人周旋全场，皱一皱眉继续道，“对上对下都聊的来，说话...反正大家都爱听。装！我看到她明明...另一个样，但她表现出来又不一样。”
“哦？评价挺高的。”纪沉的话从话筒传来，纪墨下意识想反驳，但忍住没说。
纪沉语气认真许多：“这种人呐，说白了就是把‘体面’和‘掌控’看的特别重，你看啊，能力、团队、气场强，说明这个人对业务、人心摸得透，对上对下聊得大家爱听，这就是情商高，你说‘装’嘛，就是这个人太会拿捏分寸、太会演了，好像永远都游刃有余。”
纪沉叹了口气继续说：“跟这种人打交道，佩服能力是真的，但想深交估计难啊，这种人活得紧绷，把自己裹在一个‘强者’的壳里，不肯松劲，野心是不小的，倒也不是坏事。但如果是你啊，我建议你看见这种人就跑，你应付不过来的。
欸！先别挂啊！但我也知道纪大学霸肯定迎难直上，所以工作上该配合配合，该对接对接，完事儿各回各家！”
纪墨沉默了一会，喉头应了一个含混的短音。
“记得明天到家啊，爸已经拿冰箱里的海鲜解冻了！”
纪沉声音响亮，把沉思中的纪墨拉了出来，只听她哥继续道，“哎，妹啊，真没必要，咱们家的业务也不是不能扩展分支，你上家那样，你这家这样，你就回...”
“嘟嘟嘟...”纪沉看着被挂掉的电话满脸黑线。
挂断电话后，纪墨走到落地窗前。十四楼的高度让她能俯瞰街道的夜景，街上的灯一团团亮着，底下人影如细流。
她想起在动力科技工作的经历。
纪墨研究生没毕业就加入动力科技时，公司还只是一家专注智能硬件的创业公司，技术氛围纯粹，团队充满激情。
她作为早期核心工程师，参与了众多智能设备的架构设计，亲眼见证过产品从实验室Demo到百万销量的行业爆款。
两年间，她一路晋升至技术安全总监，负责整个LOT设备的数据安全架构。她曾经无比自信，自己和动力科技会互相成就。
直到那个深夜的代码审计。
纪墨在代码审计时发现公司旗下主推一款儿童智能手表的安全漏洞——用户位置数据以明文传输，且后台接口存在越权访问风险。
她连夜撰写十多页技术报告，详细说明漏洞可能导致的危害：从儿童行踪暴露到家庭住址泄露。
她要求立即修复，产品总监却轻描淡写：“现在该架构会影响双11大促的营销功能上线，先记录在案吧。”
CTO也表示公司要冲刺IPO，完美不如稳定。
纪墨据理力争，表示漏洞被利用，公司可能承担法律责任。法务指明用户协议里写了‘定位数据可能存在误差’，意思不言而喻。
纪墨没有妥协。
她绕过管理层，直接向董事会安全委员会提交报告，并拒绝在下一版产品安全评估上签字，导致更新延期。
后果是她的权限被逐步收回，那段时间主产品的核心事务渐渐把她边缘化了。
讽刺的是，三个月后，她偶然在服务器日志里发现——营销部正在利用这些“漏洞数据”开发“家长行为分析”增值服务，计划向教育机构、地产商出售“学区活跃度报告”。
那一刻，她明白，在商业利益面前，她的坚持有多天真。
一个寻常的加班时段，纪墨前一秒还在修改报表，下一秒没预兆的胃绞痛，脑门冒冷汗，倒在地上的响声惊到了同部门的同事，晕过去之前看到同事们朝她奔来。
纪墨醒来就看到自己打点滴的手和坐在床边的她哥纪沉。纪沉接到医院电话吓了一跳，知道没事才松了口气。
刚才他表姨徐想和她侄女也过来看纪墨，他从徐姨的侄女那得知纪墨在公司的处境。
纪墨听着纪沉小心翼翼跟她分析工作上的问题，不着痕迹踩了几下动力科技，还表达了家族企业也准备扩展业务。她先是笑了，后无声泪流满面。
纪墨回到公司就提交了辞呈，高层亲自出面，表示核心权利仍在她手上，彼此也愉快合作了两年，不至于到这一步。
她拒绝公司挽留，她清楚知道双方价值观和职业底线已然不同，再留下，是对自己职业信仰的背叛和职业尊严的消耗，她看到的长期只有风险。
纪墨也没多解释，只是把签好字的申请递过去，全程体面周到，像在结束一场普通的项目对接。
纪墨从回忆中抽离，她看着楼下的街市灯光更明亮了，显然属于这片街道的夜生活才达顶峰。她活动了下脚踝，找到拖鞋穿上，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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