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邦回道:“我们法租界商会和山洋公司联合创办,我们也是为了上海所有的生意人,大家相互联合相互约束,建立一个更加互惠高效的从商环境。”
山洋公司是日本人开的,老板叫山下,在上海的日本人中非常有威望。
张知行之前就从报纸上看到过这个消息,他们两方的目的很简单,法租界想扩大租界范围与英美所控制的公共租界抗衡,而日本人是想加大对虹口的控制。
只是他没想到这件事还能牵连上自己。
张知行向后靠在椅背上,问道:“那我就有些不明白阿尔邦先生的意思了,这是你们两方的事情,与我有何关系?”
“张先生知道的,上海就这么大,无论做什么我们都是避不开彼此的,我们想找一位德高望重又有影响力的人出任我们的荣誉会长,这样几方才可以更加紧密的合作,张先生是最合适的人选……当然啦,好处也是少不了张先生的。”
张知行心里清楚,上海表面上一片歌舞升平,但其实这层假象下却是暗流涌动,有不顾家国只为自己谋私利之辈,也有不少把兴国兴邦为己任的爱国商人。
不想与他们合作的大有人在。
他们想招揽自己就是为了这些人。
张知行拒绝得干脆,脸上还带着抹笑意:“阿尔邦先生,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
阿尔邦脸上笑容未变:“张先生是不愿意?”
张知行摇了摇头:“不,是德高望重和有影响力这八个字我不敢当。阿尔邦先生应该清楚,在上海滩我可是晚辈。”
张知行这句话不假,与上海另两个老牌的帮派相比他确实是晚辈,但他是后起之秀,现在那两个人根本没有办法与他争锋芒。
张知行起身,整理了下衣袖,柳成也随他起身取下了挂在衣架上的大衣。
“我今日过来只是参加家宴,既然聊的不是家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张知行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钟怀民即刻起身:“阿尔邦先生稍等。”
钟怀民追出包厢,叫道:“知行,知行。”
张知行停下脚步,钟怀民追了上来:“知行,你怎么能这样离开?”
“怀民,我在里面说得已经很清楚了,我来参加的是家宴,既然聊的不是家事,我不便再留。”
听见还是这一句话钟怀民竟一时也起了脾气:“知行,我今日正式给你下过帖子,你会不知道过来是要聊公事的?”
钟怀民这种带着指责意味的语气顿时让柳成不高兴了,主子对他们钟家客气,这钟怀民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柳成挺身就要与钟怀民理论几句,但是张知行却抬手拦住了他。
“所以我拒绝了,我答应的是蓁蓁的邀请。”
“你……!”钟怀民一时哑口无言。
张知行脸色微沉:“我奉劝你一句,要是真的为了蓁蓁好,就少让她搅和到这些事里。”
“知行!”钟蓁蓁从不远处跑过来,发现两人脸色不对赶紧上前握住了张知行的手。
张知行的脸色恢复正常,说道:“走吧。”
钟蓁蓁有些犹豫:“哥哥还……”
张知行看着她:“你忘了,怀民还有客人。”
钟蓁蓁愣了一下,看了看钟怀民,迟疑地回了句:“……好。”
张知行拉着她一起离开。
钟怀民一拳打在旁边的皮椅上,按下剧烈起伏的胸口,正了正脸色才回了包厢。
阿尔邦还坐在原处,面带微笑,并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
钟怀民上前倒了一杯酒:“阿尔邦先生,我向你赔个罪,知行他一直就是这样的脾气。”
“没关系,我很欣赏张先生这样的人。钟先生不必放在心上,我们之间的情谊牢固,一切都还跟过去一样,该说的话我会向督办公署说,我们之前谈好的生意也一切照旧。”
钟怀民心里松一些,两人碰杯,各自喝下了酒。
张知行还是平常的模样,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是钟蓁蓁知道他生气了。
坐上车后钟蓁蓁靠了过去,抱着张知行的手臂,歪头看着他,问道:“知行,你生气了?哥哥他不是故意的,是督办公署那边先与阿……”
张知行转过头与她对视,他第一次用这种郑重的语气与她说话:“蓁蓁,这样的邀约我只答应这一次,你一直知道我的立场,我希望不会再有下一次。”
钟蓁蓁的手松了松,抿了抿唇,喊了一声:“知行……”
后面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她去找张知行之前就知道哥哥要干什么,但张知行问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说。
张知行已经转回身子,闭目向后靠去,似乎也不想听她解释。
钟蓁蓁收回手,也安静了下来。
钟蓁蓁一直觉得张知行性格冷硬,也不够温柔浪漫,但张知行对她足够包容,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张知行这样的一面。
张知行直接把钟蓁蓁送回了钟公馆,两人相识以来还是第一次这样不欢而散。
张知行一直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没有说话,柳成问道:“主子,回家吗?”
过了几秒张知行才开口:“回吧。”
要说一点失望都没有,这是不可能的。
晚间法租界一座奢华的庄园中,阿尔邦的书房里迎来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黑发黄皮肤,留着八字胡,一双细长的眼睛中泛着精光,这人就是山下。
“怎么,张知行拒绝了?”
阿尔邦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非常干脆地拒绝了。”
山下脸色很不好看:“不知好歹!”
阿尔邦瞥了他一眼:“张知行虽然手腕硬,但是平日行事作风并不嚣张,所以洪帮才能有现在的规模和势头。他很了解自己,知道现在就是拒绝了我们,我们一时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那该怎么办?他能办到的事,其他人可办不到。”山下似乎不太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所以导致语气都硬邦邦的。
阿尔邦放下酒杯,往前探了探身子:“山下先生是不是有一批烟土要进上海?”
山下不知为什么突然说到了烟土,迟疑了片刻才回道:“是。”
阿尔邦笑了:“交给我吧,我给你安排好,让它们顺顺利利地进来。”
阿尔邦书房里的电灯开得非常足,两个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的表情。
“张知行在上海有两座码头,平日都走他自己的货,合作的商人也非常固定。但是他的码头跟其他码头不一样,没有那些高昂的税费。有很多人挤破头想走他的码头,但是走不了,因为他的码头管理得十分严格。”
山下已经听出门道了,神情和缓下来。
阿尔邦继续说道:“他那里只能进来机器,染料,汽车,化妆品……或者其他正正经经的东西,可是上海有多人是靠这些正经东西吃饭的?对他不满的也有很多。你说如果让这些人知道他自己也运烟土会怎么样?他们有句古话,叫墙倒众人推,我们抓住他这样的把柄还怕他不乖乖就范吗?”
山下早已怒气全消,笑容爬上油光的脸颊,笑了一半又突然停了下来:“阿尔邦先生,你也说了,他的码头管理得非常严格。”
阿尔邦起身拿来了一瓶刚刚开封的酒,给山下也倒了一杯,并顺势碰了一下。
“山下先生,你知道我来到这里学到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我很好奇。”
“叫英雄难过美人关,张知行张先生对他的未婚妻钟小姐的家人是很好的!”
山下直接笑了出来。
书房中酒杯相撞的声音再次响起。
朝醉楼中现在最火的歌女就是海棠,她身材曼妙又风情万种,说话时声音自带着一股微微的沙哑,听起来格外的迷人。
以前她每天晚上都会登台表演,后来就渐渐地变成了每周五天,每周三天,直到最近她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出现在朝醉楼了,听说是搭上了黄老板。
可今晚都快十点了,她却突然回到了朝醉楼,进门就要找白牡丹。
见到她后白牡丹看她神情有些异常,还以为她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问道:“是遇上什么事了?”
海棠摇摇头:“小姐,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吧。”
白牡丹与她对视片刻,点头应道:“好,跟我来吧。”
两人上了三楼,三楼走廊的尽头有一个房间,是白牡丹给自己留的,平日在这里办公或者休息。
关上门后白牡丹说道:“放心说吧,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办的事?”
“小姐,我没事。”
海棠停了一下,组织了下语言才继续说道:“小姐,我今天陪一位老客人去参加了一个派对,在那碰见上两个日本人,他们聊天的时候我听到他们今天凌晨有一批货要进入四爷的码头,这批货,这批货是烟土!我记得……四爷是不碰这些东西的,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所以赶过来跟小姐说一声。”
白牡丹脸色一下凝重了起来,张知行不止从不碰烟土这些东西,并且还一贯反感和日本人打交道:“你确定?”
海棠肯定地回道:“确定!他们说的是日本话,可能以为别人都听不懂,所以非常的肆无忌惮。小姐,你知道的,我听得懂日本话。”
海棠曾经陪自己的恋人去日本留学过,被抛弃后才流落到上海,来到了朝醉楼。
白牡丹再顾不得其他,回身走到桌前拿起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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