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白牡丹一曲舞毕,台下的张知行拍了拍手,拍着拍着就变成了现在的张四爷。
半年前他和钟蓁蓁订婚,那天白牡丹也去了,他穿着黑色的西式礼服,身姿挺拔,她没有靠得太近,躲得远远地看着。
那天她落了泪,恰好被钟蓁蓁的表姐看到,订婚结束后,宾客散尽的时候她被堵在了那间奢华的大厅里。
白牡丹深埋在心里,永远也不打算见光的情意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曝光在了张知行面前。
随着钟蓁蓁的甩袖离开,她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后来张知行找了她,他那天说的话她一直记得很清楚,他说:“你也是个大姑娘了,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上海从不缺风言风语,与我牵扯上这些传言,无论是于你自己,还是我这样一个即将有家室的男人都不合适。”
梦里的白牡丹想解释,可是双唇却像被针线缝起来了一样,无论如何都张不开。
后来她放弃了,因为她知道,即使自己能张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梦里的张知行继续说道:“朝醉楼我也只是在最初的时候帮过你,能有如今的成果是你自己的努力。我以后会尽量少去,那些股份之后我让阿成转交给你,如果有什么事,你去找阿成就行。”
白牡丹第一次听张知行说这么多的话,她知道,这是给她留了体面的说法。
从那后,张知行就真的不来了。
第二天天光大亮,一夜梦醒竟然比之前还要累。
那天后上海的气氛突然紧张了起来,所有出去的码头铁路和进出口都在严查。英国人日本人,还有上海督办好像在同时找什么人。
找了几天都没找到,后来连通告都贴了出来,他们要抓的人清清楚楚地印在上面。
朝醉楼一切如旧,每天都那么热闹,白牡丹对进来的所有宾客也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谁都没发现朝醉楼的后厨多了一位打杂的人。
又过了几日白牡丹再次打扮得光鲜亮丽,带着两个朝醉楼里的服务生携了两箱难得的上等洋酒去参加了一场宴会。
这个宴会是十来天前就定下来的,由上海总商会的会长傅先生举办,没有什么具体的理由,只是希望上海商界人士聚到一起放松交流交流。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是被几个月前那场轰轰烈烈又带着无数鲜血的工人运动吓到了,沉浸了许久,来热闹热闹消消晦气。
虽说是商界宴会,但每每都少不了军阀。
今天到了现场后白牡丹还发现一群一身匪气的新面孔,他们穿着她并不熟悉的军装,腰间都戴着枪套,说话时口音里带着一股掩藏不住的粗犷。
应该也是军阀,但却与往常他们在上海见到的完全不一样,不知道又是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
白牡丹的双眉几不可察的轻皱了皱。
傅先生是个钱酒色沾满全身的人,被这些东西泡得整个人都是臃肿的。
白牡丹等他身边围绕的人稍微散了散后才靠近。
傅先生感觉到一阵香风,他眼前一亮上前就握住了白牡丹的手,看似是个礼貌的动作,但其实暗藏龌龊:“白小姐来了,许久不见,白小姐更加美艳动人了!”
“哪里,我看傅先生才是更加的容光焕发了。”
握手礼节相碰的时间早就过了,傅先生非但没有松开,反而还在她掌心挠了挠:“还是白小姐的小嘴甜。最近几个月我没怎么去过朝醉楼,听说白小姐跟张四爷已经不如往日亲密了?”
白牡丹强忍着从手心泛起的不适感,脸上笑容未变:“傅先生哪里的话,张四爷是朝醉楼的贵人,我平日里供着还来不及呢。”
傅先生冷哼一声,佯装恼怒:“怎么,我就不是你朝醉楼的贵人了?”
白牡丹笑着回道:“是我不会说话了,傅先生当然是了,您各位都是我朝醉楼的贵人。”
傅先生手掌又紧了紧,把白牡丹的手彻底包进了掌心,声音低了几分,还带着调笑的意味:“那白小姐有没有时间去我这个贵人府上一聚啊?”
“傅先生可饶了我吧,朝醉楼太忙了,一刻都离不开人。”
就在这时一个腔调浪荡的声音传了过来:“傅会长!”
“哎哟,黄老板!”看见来人傅先生显然很高兴。
白牡丹趁机抽回了手,跟刚刚站定的黄老板打招呼:“黄老板好呀!”
“白小姐也在,早知道你也要来我就去朝醉楼接你了。”
白牡丹笑着说:“黄老板真会开玩笑。”
“对佳人我黄兴忠从不开玩笑,整个上海都找不到比我更会怜香惜玉的人了!”
傅先生也在一旁接话:“确实难再找到一个比你黄兴忠更怜香惜玉的了,你家里的那几座小楼中的佳丽可是让我们羡慕不已。”
黄老板摆着手,但是脸上却有着一股难掩的骄傲神色:“过誉,过誉,这都不算什么。”
傅先生看着他的样子,突然靠近问道:“黄老板之前说的那个小胡桃怎么样了?”
说到这,黄老板的眼睛都亮了,他压低声音回道:“这京城里来的果然够味,简直就是颗呛口的小辣椒!”
听见两人聊这样的话题,白牡丹往后退了一步。
“看黄老板这神情意犹未尽啊。”
听完这句话黄老板竟然叹了口气:“意犹未尽又有什么用,傅先生也知道我家里那些夫人的厉害,闹得太凶了。”
“那不然……”傅先生话没说完,但是意思不言而喻。
黄老板赶紧摆手:“傅先生,这可不是我不愿意,之前家里闹得太凶,我就把人安置到杭州了。最近来找我打听了人可太多了,各个进出的关卡又都在检查,这人进来的消息可瞒不住,我这……不是不能得罪人嘛。”
“怕什么,我的车没人查,让你的人带着路去杭州把人接回来,晚上直接拉到我府上。”
“这……”
黄老板显然有些为难。
白牡丹适时地出了声:“傅先生和黄老板继续聊,我就不打扰了。我给傅先生带了两箱全上海滩都难见的上等洋酒。我让人搬进来,直接给傅先生送到后厨,一会您让人开了就行。”
今日有酒,说不定还会再多得一个美人,傅先生顿觉满足,上前一步拍了拍白牡丹的手:“果然还是白小姐贴心。”
“傅先生客气了。”
白牡丹抽手离开。
傅先生看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滑不溜丢的,就是吃不到嘴里,这一下就更馋了,转头问道:“黄老板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别别别,小胡桃虽说是风月场所出来的人但性子烈得很,让人来的时候我说了要把她弄进家里的,这冷不丁一出她万一再做点什么事出来,不合适,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开我的车,让你的人去,人只要接回来送进我家里那还不是生……”
白牡丹向着大厅口走去,却没想到正好遇到了同样来参加宴会的钟蓁蓁。
钟怀民在上海督办公署工作,跟傅先生算是熟人,钟蓁蓁是跟着他来的,身边还有……上次她的那位表姐。
他们似乎早就看到白牡丹了。
这位表姐脸上带着抹嘲讽:“白小姐这是东边不亮西边亮,长袖善舞的很哪。”
钟怀民显然是不想理会这些女人间的事,端着酒杯侧过了身。钟蓁蓁在一旁面色平静,没说什么。
白牡丹与她对视片刻,后退一步错开了三人:“我还有事要办,就不陪几位聊了。”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走了。
“哎,什么态度啊,还真以为自己是个有头有脸的大家闺秀呢?!”
钟蓁蓁拍了拍表姐的手安抚道:“别生气,她一直都是这样。”
那位表姐又说了些什么,白牡丹没有听见,也并不在意,到了门口直接让朝醉楼的两个服务生搬上酒去了厨房。
不多时男士卫生间的走廊里多了一位装扮质朴的男士。
戴了顶帽子,帽檐压得有些低。
白牡丹等在走廊尽头,看到男人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才低声说道:“一会黄老板的人会过来。”
男人点头:“多谢白小姐帮忙,他日脱困再登门道谢。”
“不用,我只是还黄老板一个人情,先生这边来吧。”
宴会正式开始后白牡丹和黄老板立在窗边,亲眼看着傅先生的车开走。
黄老板举起手里的香槟跟白牡丹碰了一下:“总商会和督办,还有这些租界沆瀣一气,傅先生的座驾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出上海,不会有人检查的。”
白牡丹轻抿了下酒杯:“我听说黄老板与法租界也是关系匪浅。”
黄老板哂然一笑,耸了耸肩:“这谁知道呢?”
“那位小胡桃真的要送进傅公馆吗?黄老板之前有没有跟她说清楚,不要让她抱着莫须有的希望跌进现实。”
“她在北边惹事了,正想有个机会能进到上海的交际圈,我们这是互利互惠。”
白牡丹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黄老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听说白小姐把朝醉楼的那些姑娘护得很好,看来是真的。”
白牡丹看着窗外:“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不一样。”
黄老板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那就祝白小姐早日心想事成了!”
说完这句话黄老板潇洒离开,一头扎进了另一边的名媛堆里。
白牡丹笑着摇了摇头,放下酒杯去了女士洗手间,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她打算补个妆就离开了。
没想到口红才刚碰到嘴唇,女士卫生间的走廊里竟然传来了一阵男人的声音。
“人家都说吴侬软语,这上海的女人小脸都这么嫩啊……!”
紧接着就是两个女孩的尖叫声:“你干什么?!”
“放开我,放开我……!”
白牡丹的口红一下子重重地按到了唇上,因为两个女人的声音都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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