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牡丹收起口红就走到门口,但是在手指触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却迟疑了。
钟蓁蓁刚刚与自己对视的模样,不停地在她脑海里闪过。
她的手不自觉地松开。
“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来人啊!来人!救命!”
“叫的声音可真好听,别费劲了,等人来也晚了!”
这是钟蓁蓁惊惧的呼救。
白牡丹咬着下唇,再次握上把手,“哗”的一声打开门。
不远处的三个人被同时惊动。
钟蓁蓁的表姐早已吓得涕泗滂沱,而钟蓁蓁也是满脸的惊恐,打理光滑的发丝和身上精致的洋装已经散乱。
“白小姐!白小姐,帮帮我,帮帮我!”
钟蓁蓁完全忘了对方也是个弱女子,情绪激动地向白牡丹求救。
她表姐脸上也早就没有了嘲讽的神情,声音因为害怕而不停颤抖:“白,小姐,白小姐……!”
男人身上穿的正是白牡丹刚刚到宴会时看到的陌生军服。
男人同时也看到了白牡丹,他眼神露骨地把白牡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竟然吹了声口哨,**裸地说了句:“尤物……”
这一刻白牡丹已经顾不上许多了,她紧绷着脸上前,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气把手里的化妆包狠狠砸在男人抓着钟蓁蓁的手上:“放开!”
白牡丹的化妆包是特意定制的,上面镶满了细碎的红宝石,重力砸下的瞬间无数细小的痛意从男人手背上炸开,紧接着手掌一麻,男人控制不住地松开了手。
白牡丹抓住机会,一把把钟蓁蓁拽到自己身后,钟蓁蓁手里还紧紧地拉着表姐,两人暂时脱离了男人的掌控。
这一下男人不仅没怒,反而舔了下嘴唇,夸赞般地说道:“小娘皮,真够劲!”
白牡丹厉声喝道:“从哪里来的土老帽,竟然敢在上海滩放肆,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张四爷的未婚妻也敢碰!谁借你的胆子?!”
“呦,张四爷是谁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男人嘴上硬,但怎么会不知道张知行的名号,上海最大的帮派——洪帮的老大。
男人说着话就抬起了手,伸着手指想去摸白牡丹的脸:“她是张四爷的未婚妻,那你是什么啊?难道也是张四爷的女人?四爷可以啊,坐享齐人之福!”
凭着这一句话,白牡丹断定男人知道张知行是谁,她心里稍微有了些底。
钟蓁蓁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家里又有背景的小姐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她躲在白牡丹身后,内心恐惧极了,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下意识地皱了眉。
白牡丹头往后一仰,再次抡起化妆包“啪”的一下打掉了男人的手,再开口气势比刚刚还足:“你是哪里的军队,有什么叫得出口的番号?张四爷都不知道是谁,还敢在这里胡来,谁给你的胆子?!知道不知道外面大厅里来的都是什么人?每一个都是在上海能叫得上名号的人物,你告诉我你敢得罪哪个?”
“你这娘儿们有意思!我胡老三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不敢得罪的人!”
白牡丹嘲讽一笑:“是吗?那你一个大男人躲在这里乘人之危干什么?有本事去宴会上光明正大地把人带走,我也敬你是条汉子!”
白牡丹探手抓住钟蓁蓁的手臂:“咱们走!我今日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带走你们!”
白牡丹手用力一拉:“走!”
钟蓁蓁和表姐踉跄了一下,亦步亦趋紧紧地贴着白牡丹,胆战心惊地往外走。
没想到这个男人还真的停在了原地,没有再追上来。
男人在她们身后,看着白牡丹的背影垂涎三尺,喉头不停地滚动:“张四爷的未婚妻是不能碰……”
三个女人越走越快,出了卫生间的走廊后白牡丹松开了钟蓁蓁。
钟蓁蓁和表姐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这时许久不见两人的钟怀民寻了过来,钟蓁蓁一看到自己的哥哥就扑了过来,哭得更厉害:“哥哥,哥哥……”
白牡丹脱力般的靠在了墙上,刚刚她心里也非常害怕,这些土军阀以前基本上都是土匪,她一直担心这人心一横什么都不顾,自己根本唬不住他。
“怎么回事?怎么哭了?”
钟蓁蓁只顾着抽搐,没空回答钟怀民。
钟怀民转向一旁焦急地问道:“怎么回事?阿蓉你来说!”
“表哥,有人……有人欺负我们!”
“谁敢欺负你们?!人在哪?来人!来人!”
钟怀民大喝,一楼宴会大厅的经理和钟家的仆人同时被惊动,一群人跑向这里。
一直守在门厅处等着白牡丹的朝醉楼服务生听到里面有喧闹声也跑了过来,看到靠在墙上的白牡丹,吓了一跳。
“小姐怎么了,可是受伤了?”
白牡丹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勉强起身带着服务生离开,身后的钟蓁蓁还在哭泣。
不过后续的事情会怎么处理,已经跟她没有关系了。
服务生把白牡丹扶到休息室,出去要了杯热水,白牡丹慢慢喝下,缓过来劲后就回朝醉楼了。
天色刚刚暗下来的时候,张知行出现在了洪帮自己的码头,今日这里有一批货要出。
公共租界的警察看见他的车过来,警队的队长赶紧上来打招呼。
车窗放下,张知行露出了脸。
“四爷今天怎么亲自过来了?”
柳成已经下车绕到了队长的身边,张知行看着弯腰站在门边的队长面容还算亲切:“今天走的是面粉,风太大水面不平静,我亲自来看看。”
张知行看了看远处正在卸货装货的工人,问道:“检查得如何了?有没有违禁的东西或者人?”
“四爷哪里的话,我们兄弟看过了,都没问题,没问题!”
柳成抬手在嘴边哈了口气:“这么冷的天,真是够折腾你们的。”
队长即刻叫苦:“谁说不是呢!”
柳成放下手伸进了大衣兜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递了出去:“四爷给各位兄弟喝酒暖身的。”
队长勾着眼睛看一眼,是英镑,眉眼立刻爬上笑意:“呦,四爷太客气了,我们是执行公务,受点冷是应该的,应该的!”
张知行推门下车,队长反应比柳成还快,赶紧上前帮忙扶着车门:“四爷慢点!”
张知行的车门一打开,另外两辆车上也同时下了十来个人,很快就围了过来。
张知行理了下袖口,说道:“你们接着忙。”
“好的,好的,四爷忙,不用管我的。”
一群人走了。
一旁的新人小警察看着这气势十足的场景,感叹道:“张四爷真厉害。”
队长扒开油纸数了数钱:“这上海滩乱得跟一锅大杂烩似的,张四爷出行,最少也是两辆车的配置。”
张知行走近货车,对着刚卸下来的一袋面粉抬手敲了敲,与其他的袋子不一样,这一袋面粉的声音闷闷的,隐约有金属声。
“装船吧。”
“是!”
工人过来搬货,显然比刚刚吃力了很多。
张知行身后的人群中走出了一个人,真诚地说了句:“谢谢四爷的帮助!”
这时一阵风恰好吹过,张知行似乎还能闻见那场轰轰烈烈的工人运动中,那些工人和学生身上浓烈的血气。
张知行与这人对视:“不用谢我,我只是尽了绵薄之力,你们才是有血性的国人。”
张知行话落,这人情绪突然激动:“张先生说得好,当今政府还有各个军阀就是太过懦弱,才让我们的国家至今还是满目疮痍,从王朝覆灭到现在,我们努力了十几年竟还是丝毫起色都没有。我们的政府,我们的国人就是应该做血性之人!这次承蒙张先生搭救照顾,我姓叶,叫叶思明,他日再来上海之时定登门道谢!”
“叶先生客气了,我对先生说的党派甚是向往,身不能至,我准备的东西还望先生带上,算是我的心意。”
叶思明想到了刚刚张知行抬手敲了几下的面粉,顿时了悟,急忙摆手拒绝:“这万万使不得!”
柳成上前一步说道:“我主子的心意叶先生莫要推辞,还是赶紧登船吧,免得留得久了多生事端。”
“这……”叶思明有些犹豫,
张知行主动伸出手:“叶先生,后会有期。”
叶思明看着他的手,咽下了拒绝的话:“我替千千万万需要帮助的国人谢谢张先生,后会有期!”
叶思明登船,张知行在夜色中吹了会风才转身离开码头。
张知行的住处意外的不大,一栋三层高的红砖洋楼,带着一片花园,四处透露着一股简洁利落的风格。
他刚刚迈进家门,金管家就上前说道:“钟小姐来了……”
金管家话还未落,钟蓁蓁就快步跑了过来,一头埋进了张知行怀中,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哭腔:“知行,知行……”
张知行用眼神示意金管家下去,抬手放在钟蓁蓁后背安抚地拍了两下:“怎么哭了?受什么委屈了,跟我说说。”
听到他的声音钟蓁蓁顿时更委屈了,她跟表姐今天受了这样的屈辱,最后竟然没讨回公道。
哥哥原本怒气冲冲但后来却被督办公署和总商会的人同时劝了下去,最后只让对方赔钱了事。
还暗示她几次,不让她跟张知行提起,免得张知行搅和进来。
钟蓁蓁气不过,也顾不得那么多,自己的哥哥不说,但那个土军阀绝对不能这么放了他。
“知行,你得替我讨回公道!”
张知行把她从怀中捞起来了,抬手抹了下她脸上的泪:“好,别哭了,我替你做主,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我今天跟表姐去了总商会傅会长办的宴会,谁知竟然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外地来的土军阀,要不是……要不是哥哥来得快,我就被他欺负了!”
张知行的神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不要着急,跟我说清楚怎么回事?”
“就是……”
“四爷,四爷,救救我们家小姐吧!救救我们家小姐吧!”
钟蓁蓁刚说了两个字,就被突然传来的一声急切呼救打乱。
一个小丫头模样的人冲进玄关,一把揪住张知行的衣角,跪倒在地:“四爷,求求您救救我们家小姐!”
张知行认得这个小丫头,是一直跟在白牡丹身边的人,门口还站着一个哆哆嗦嗦的司机,鼻青脸肿的样子,看起来被打得不轻。
柳成也跟了进来,解释道:“主子,我看是小娟和朝醉楼的人就放进来了。”
张知行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小娟哭着说:“我们小姐被人掳走了……”
柳成一听这话惊呼出声:“被掳走了?!被谁掳走的,你们可有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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