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左怀容的问话，李太医更加确信那人是谁了，目露激动。但左怀容的问题还是要回答的，他正了正神色，看向左怀容。
“殿下勿怪，下官年龄大了，起得早。早上在这院子里散步的时候，看到您往这院子方向来。下官担心昨日那病人病情反复，所以跟了过来。”李太医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说的时候，脸上涨的通红，但他不得不提醒左怀容，“殿下，恕下官斗胆，您这府里的下人也太过松散了，应当好好管教下。”
听到李太医这么说，左怀容来了兴致问道：“李太医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李太医口若悬河地说了一堆，左怀容才反应过来。这人是气愤下人都看见他在门口晃悠了，还不知向左怀容禀报。一直到他看见陆玖带着药童进去好一会儿，左怀容也没派人叫他，心急之下冲到容霜园的侍卫面前，请人通传被拒，这才闹了起来。
一言难尽地看着李太医，左怀容算是明白了他娘为何放心这人呆在他府中。就算是头点地的事，在李太医眼中也抵不过对医术热爱。想起昨夜影五查到的李家资料，左怀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太医，给出了他最想听到的答案。
若不是谷时悦身体不好，左怀容还真的听不懂两人的交流。听完两人关于谷时悦病情的交流过后，左怀容将前厅留给两人，留下福伯候着。
“无聊？”左怀容一进门看到谷时悦坐在那儿发呆，下意识问了出来。
谷时悦点头，复又摇头道：“只是在想事情，想的出神了。”
“那悦哥现在想完了吗？”左怀容走近，弯腰看着谷时悦，“我想带悦哥去一个地方。”
温热气息的逼近，谷时悦不自在地转了下头道：“哦？哪里？”
“走，我带您去。”谷时悦想要抽出被左怀容握住的手，奈何他握得太紧了。
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谷时悦很快通过脚程判断出来，要去的地方离他住的房间很近。即使他因为左怀容突然停住，踉跄着撞向左怀容，而大脑出现片刻空白。
三年的时间，足够左怀容长得比谷时悦高壮许多。揉着酸痛的鼻子，谷时悦暗怪自己太不小心。
被撞的左怀容却咧着嘴强迫自己不笑出声，一手揉着自己的前胸，一手抵在唇边咳了两声：“悦哥，这里有门槛，小心些。”
“谢谢。”
等真正停下来的时候，谷时悦确定这是和内室一墙之隔的那个小书房。自从他眼睛受伤，左怀容担心他沉溺恐慌，就将这处上了锁，严禁进出。
手放在桌上，指尖微动，收回，轻捻，无尘。
“在这边。”谷时悦顺着左怀容的力道坐下 ，手被牵起放下。
“铮！”骤然收回的指尖划过琴弦，留下一声厉音。熟悉的触感，让谷时悦无措地蜷了蜷手指。
没想到谷时悦的反应这么大，左怀容愣了一瞬，拉过谷时悦的手，细看指尖，确定手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看到谷时悦紧抿着唇，左怀容叹了口气，蹲下身，握住他的双手道：“悦哥，这不是那张琴，是我找同一个师傅另做的一张。”似乎担心谷时悦不信，左怀容牵着谷时悦的手，一点点触碰琴身。
“你说，这里是不是不一样？”左怀容耐心地带着谷时悦感受琴的不同。
“嗯。”谷时悦抽回自己的手，“为何要带我来看这个？”
“怕你一个人闷着，无聊。”左怀容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带起一串杂音，“悦哥，可还记得《临江仙》？”
“要听？”
“嗯！”左怀容期待地看着谷时悦，生怕他拒绝。
谷时悦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过了片刻，才在左怀容遗憾的眼神中缓缓伸出手放到琴上。
不过并不是《临江仙》，而是《春林赋》。
跟在谷时悦身边这么多年，左怀容怎么会不知道他弹曲子的用意。谷时悦的《春林赋》和外面流传的并不一样，确切的说，是外面流传的残缺，而谷时悦所弹奏的是完整版。
琴音高亢中带着丝丝缠绵，好似凤与凰的交颈唳鸣。
到底是三年未弹，手生了。相比于以前的自然而然，这次的琴音多了些谨慎。
一曲终了，谷时悦收回手，“虽是同一大师所做，但终究是差了些时间的沉淀。”
“大师说上了年份的梧桐木难遇，这张琴确实差了些，但也是极好的料子做的。”左怀容听了那么多遍，又怎么会听不出两者的区别。
“殿下！陆神医有事求见。”福伯在门外扬声询问道。
“知道了。”左怀容回头看向谷时悦，“我去去就回。”
“嗯。”谷时悦点点头。
左怀容拉开门看到站在院子里的陆玖，目露诧异。以陆玖的性格是断不会主动踏进他人私地，此刻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他不得不来的理由。
见到左怀容出来，陆玖脸上的激动平复了些，“殿下，敢问方才弹琴之人可是府中人？”
“哦？陆神医对琴感兴趣？”左怀容带上身后的门，站在廊下看向陆玖。
“殿下，不必试探小民。”陆玖微微垂头，双手一拱道，“五音与五脏相对，药可以人，音也可以，小民一位师叔便是善音疗之人。方才听到琴音似是《春林赋》，却又不似，所以斗胆来问。”
“既是府中人，神医又欲如何？”左怀容隐约察觉到陆玖的急切。
“小民想见见那人，不知可否？”
三年都没摸清陆玖真正的底细，左怀容怎么会让他见谷时悦，正欲开口拒绝，琴音再度响起。
与之前的曲子不同，空灵婉转的琴音悠远却直击灵魂，好似大彻大悟后的低语。
一曲毕，两人同时回过神来。对视一眼，左怀容转身敲了两下门，快速地蹿进屋内，挡住陆玖窥探的视线。
还未站定，左怀容就听到谷时悦轻声说：“让他进来吧！我有些事想问他。”
“好。”
陆玖见到屋内的人是谷时悦似乎并不惊讶，反倒是多了些确认后的放松。
“小清，我想和他单独聊聊。”谷时悦心里也拿不准，陆玖是不是他知道的那个人，况且有些事不应该牵扯到左怀容。
“好。”左怀容没有多说什么，却在转身离开前对着某个角落看了一眼。
被盯了一眼的影五，默默扭开头，他才不会告诉左怀容他们说了什么，除非陆玖有危险性。
陆玖坐在谷时悦对面，不知该如何开口，想要借倒个茶水的由头说话，却发现桌上除了那张琴，什么也没有。
许是陆玖动作间，带动了桌椅的微动，谷时悦适时开口询问道：“你可知《春林赋》的别名？”
对面并无任何回应，就在谷时悦以为陆玖不知道时，陆玖用紧张的声音说道：“《赴临春》？”
“哪几个字？”
“奔赴的赴，临江的临，春天的春。”陆玖一错不错地看着谷时悦，生怕遗漏了什么。看到谷时悦笑了，陆玖心口的那块石头是彻底放了下来。
“她还好吗？”
听出陆玖声音中的小心翼翼，谷时悦摇了摇头，眉目间流露出哀伤。
“她……”陆玖不确定在她的故事里，自己会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但迫切的心催促着他询问。
“她去世了。”
“咣当！”陆玖不敢置信地骤然起身，朝着谷时悦疾走两步，又猛然顿住，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会死？怎么会死？”
“你骗我的，对不对？是她让你这么说的？她还在恨我？”陆玖颓然地撑着桌子，握得发白的手间洇出红意。
“她不恨你！”谷时悦微微叹气，解释道，“第二首曲子，想必前半部分，你也熟悉吧，后面是她给你的答案。她不怨，也不恨。”
似乎担心陆玖还是不相信，谷时悦轻拂琴弦，空灵的声音好似女子低语。
曲毕，谷时悦摸索着起身，从桌子另一侧循着来时的记忆，离开了房间。
“殿下！”左怀容急切上前，握住谷时悦抬起的手，将人引至身侧。独属于谷时悦的味道充盈鼻腔，左怀容忐忑的心才稍稍平复。
“走吧！让他一个人安静。”谷时悦的心情很低落。
今日会弹奏《春林赋》，不过是担心无法完成窈娘的遗愿，谁承想，竟会真的遇到窈娘故事里的那个人。
自《春林赋》被意外传出，谷时悦便有预感，窈娘的遗愿会达成。也许真的是老天垂怜，一切还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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