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张顾年看着周韵诗,似乎在思索些什么,过了半晌后才像是下定决心般缓缓开口:“韵诗你知道么,在我治疗过的病人里有超过80%的人都是下了很多次决心才进的门诊。有时候大家想牙齿不过一点小问题,还能用,不严重,拖一拖不疼就先凑合着。但殊不知在看不见的地方,牙齿正在慢慢龋坏。发现问题的第一时间永远是处理的最佳时期。越往后拖,问题只会越严重。”

此刻这样的环境下,张顾年自然不是想要和她交流工作心得。他的话明显意有所指,周韵诗不是笨蛋,立马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她和江清和的曾经就是那颗有些龋坏但没坏到神经的牙,她要做的是要趁早悬崖勒马。而他是那个能帮助她的医生。

周韵诗对张顾年了解不多,但她了解自己的好朋友们——跨年夜那晚林渝为了赢下麻将一定会在牌桌上旁敲侧击地说一些自己和江清和的故事来扰乱他的军心。所以张顾年知道江清和是清大的,也应该听说了为什么她的成绩明明能在S市上更好的学校最后却还是选择了去B市。

只是关于她和江清和之间的事,他又知道多少呢?周韵诗不想猜,也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

沉默让气氛尴尬,她拨弄着右手食指上的装饰戒指,好一会才生硬地打破了尴尬:“话说你在国外留学肯定比我们在国内上学有意思吧。原本高中的时候阿渝的爸妈也是要把她送出国的,结果她那时候在跟若安谈恋爱,说什么都死活不肯去,为此还跟家里闹了很久呢。”

按照往常,周韵诗主动避而不谈的话题张顾年也一定不会再次提起,这是家里从小教他的最基本的礼貌。但今天,她逃避得实在太明显,反而让他更好奇。

只是当下,张顾年还是先顺着她的话往下回答:“阿渝却是跟我们说她当时是舍不得离开你。国外也有国外的好,但如果我身边有像他们这样的朋友,我想我也更愿意待在国内。那天跨年我看着你们几个说说笑笑的,说实话还真的有点羡慕。我从小到大上的都是国际学校,所谓精英教育实在没有什么人情味。大家默契地当彼此是一起上学的同学,是竞争offer的对手,而从来不是朋友。”

周韵诗沉静地听他说。

下一秒,他俨然一副不想再把话憋在心里的姿态,忽然直直望着她的眼眸,终于进入了今天的正题:“韵诗,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有联系你,除了工作的原因之外,我心里其实也挺乱的。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和自己那种想偷走别人人生的小偷心理。自从那天参加完你们的聚会后,这段时间我总是在想,如果当初先和你认识的人是我,是不是我的希望会比现在更大一点。”

沉默,许久的沉默。

张顾年说的这些,周韵诗其实心里早有预感。但她仍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早在之前她就想把话跟他说明,但阿渝和之秋都劝她话说出口时要婉转,要三思后行。可要如何婉转呢?

她不擅长拒绝,倘若明明白白告诉张顾年自己在他和江清和之间早有决断,他大概再也不想和她当朋友了。

在她若有所思的这段时间里,张顾年继续开口:“你的朋友们不说,但我大概也猜到了你和江清和的关系。跨年那天,你……我回去想了很久,这段时间可能是我这辈子最纠结的时候。我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想再试试。”

毕竟,毕竟江清和现在只是你的曾经,是一个已经分手的前任,是已经告别过一次的过去。既曾经两人有矛盾没能走到最后,谁能说那个矛盾现在就不存在了呢。

周韵诗知道张顾年比自己聪明,所以就算她什么都不说,他也能看透她的想法。只是投入感情去换一段徒劳无功,他怎也会做这样的赔本买卖。谈启光不是说他是个天赋异禀稳赚不赔的投资天才么?

“但其实你已经知道我的想法了,不是么?”片刻,她轻声说,“哪怕我什么都不说,你也知道了我的选择,或许知道的比我自己都还要早。”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不如他,这是我的心里话,我真这样想。你当我是心存侥幸也好,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的原因里确实有那么一条,他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张顾年很少会说这种自负的话,虽然他确实有资本这么讲。此刻的他看起来更像是那天在私人会所里周韵诗见到的那个人,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来样貌。

也是,以他的家庭背景称他一句天之骄子也不过分,他本就可以如此张扬。只不过套在张医生那个角色设定里,她才会觉得他处处好说话。

“上一次听到这个话还是我的一个同事问我,他也问单凭物质条件他有哪里不如你。”

“王杨?”

看吧,就说张顾年什么都知道。他对自己的了解远比她对他的了解要多得多。

周韵诗没有否认:“他见你总在公司楼下等我,所以这么问我。他应该也去打听过你,所以不用我说就知道你的家庭背景。我和他比就差多了,和你认识了那么久,我真以为你只是个家庭富裕的牙科医生。”

“韵诗,这些事我并非有意要瞒着你。倘若我真的想要靠家里那些关系,我就不会一个人来S市。”

周韵诗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顾年,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从来没有瞒过我什么。隐瞒是你刻意不让我知道你的家庭情况。我又不傻,你带我去的那些餐厅没有一间是小康家庭的孩子消费得起的。我早知道你家境不错。况且你的防备也不无道理,毕竟你家真的能让人有所图谋。”

“那你是想说,阶级?”张顾年反复斟酌许久后才小心翼翼地说出那两个字。因为这个原因,确实会伤人自尊心。

周韵诗依然摇头,尽管也是一部分事实。

阶级之分,一向是残忍又直白,钱和权也分三六九等,前者以多者为首,后者以位高者为尊,简单明朗。所以哪怕周家在S市算得上是中产家庭,但和王杨、张顾年这种父母能在富豪榜上榜上有名的人也是没有可比性的。他们俩在同一圈层里,互相打听也容易。

真论圈层等级,几人小团体里江清和和林渝两人远在他们几人之上。一个家里几代从政,一个家里资产保守估计已过百亿。但好像周韵诗从来没在他们俩身上感受过那种生来就与人不同的阶级感。

而上一次强烈感受到人和人之间的不同是在张顾年带她去参加的谈启光的生日宴会上。谈启光他们几人的对她的善意完全源于张顾年,除此之外,那天包厢里的一切都在提醒她,她和他们的世界距离甚远。

这是现实,现实没什么好让人难过的,所以只占很少一部分原因。

王杨教过她另一种思考的方式,她悟到之后觉得真的没有比那更合适的解释了——倘若她真的有想要了解张顾年的想法,无论是找林渝或者王杨帮忙还是自己想方设法去查总是能查得到的。

她对他的情况知之甚少,无非就是因为她的内心确实没有想要打听的**。

而这种思考方式引申出来的,其实最初她对江清和所谓的一见钟情也不过如此。当时她知道江清和姓甚名谁,知道他在哪个班上课,知道他成绩如何,也就仅此而已。那时候她并没有想知道更多的想法,所以那时的感情顶多算是喜欢。

爱是由窥探欲引出来的浪漫措辞,对此观点她现在深信不疑。

很显然这些话并不属于季之秋她们提醒过的“婉转”范畴,但张顾年话既已开口,她也要接话才行:“你知道,我父母从小就很爱我,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了我最好的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从来没有为此自卑过。顾年,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她没有说“喜欢”,其实张顾年也从来没有对她用过“喜欢”这个词。他默认她能感受到他的心意,所以从来不直接点明。

张顾年还在思考要如何回答,她接着说:“之秋说我身上最大的问题就是配得感低,以前我不觉得,但现在一想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有人对我表达好感,我总是会想我凭什么呢。因为在我对自己的认知里,倘若我是男生,我一定不会选像我自己这样的女生。矫情,敏感,又犹豫不决,和我在一起一定会很辛苦。”

周韵诗的话也还有一层言外之意,她其实想问,你总是这样那样试探我而不是直接开口明说,是不是也是这样觉得的。

她若表现得主动一点,他便可以顺水推舟;她若不主动,便想办法让她主动。总归先在感情里占取上风的那个人只能是他自己。

不得不说,周韵诗真觉得自己在恶意揣测别人的想法上也算得上是天赋型。她打定了主意,所以一切的推测都只会将人往坏了想。

张顾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她:“韵诗,你也问过江清和这个问题么?”

“问过。他说他对我是一见钟情,我全当他胡说。”

“我和他一样。”

“那我也只当你胡说,你第一次见我,是我躺在牙医床上冲你龇牙咧嘴,那样的画面下你会心动我真的不信。”

“是我送你去新光天地,你下车后突然折回头探进车窗冲我笑的那一瞬间。韵诗,这一点我没必要骗你。”

“那时我单纯只是想气气他。”

绝杀。

此时服务员敲门上菜,既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也给直降冰点的气氛有了一个缓和的出口。

几次吃饭下来张顾年已经摸清了周韵诗的口味,所以今天也没有例外,他点的每道菜都很合她的心意。

周韵诗想,跟他这样的聪明人在一起或许真的会是一件幸福的事。张顾年事事细心周到,也从不会让人期待落空。只可惜,月老当时牵红线的时候大抵只在她眼前晃了一圈,只叫她看,没叫她红鸾星动。

周韵诗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拒绝算不算婉转,张顾年脸上仍保持着礼貌的表情,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生硬地将话题转移到了菜品上。

只是整个晚上,谁都没再重提那个话题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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