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女扮男装

燕来望向赵月华的眼神瞬间变得凌乱,身体的彻骨寒意堪比被强行脱衣卸甲后,赤身**置于大雪纷飞的冬日般冷。

赵月华慢条斯理地品起茶来,不紧不慢地再倒满对面的茶杯,抬手请燕来入座。

“本公主少时酷爱男装,学过些技巧,颇有心得。但燕将军的扮相堪称天衣无缝,单从眉形、鬓角、身形、声音都看不出问题。就算是本公主心血来潮、故意凑近,也需把上一脉,才敢确定将军的真实身份。”

京师不缺风言风语。

燕来初入京师,相貌堂堂,年过三十尚无妻妾,最惹人非议。若但是无妻,倒也说得过去。许多出身低微的男子想在入仕后再求娶取高门贵女,为自己的前途再添一份助力,故而不愿早娶,但一般会纳妾。但燕来身边没见着一个佳人相伴,连平康坊都不去,实属罕见。

有人嗤笑燕来心高气傲,是铁了心往高枝上攀,才狠下心来“守身如玉”,以便攀龙附凤。有人暗讽燕来男生女相,于男女之事上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就是没人往燕来是女儿身上想。

出了一个女将军也就算了,怎么能再有一个。何况燕来的身份若是有误,早该在战场上提出,怎会到今日都没问题。

赵月华却觉得,若燕来是女子该多有意思。就凭着这点好奇,她就突发奇想,当场试探一番。

被戳穿秘密的燕来此刻就不着急走,退回茶桌的过程中回想起她愣神时,一时疏忽竟忘了大忌,第一次惹外人靠近不说,还被把脉,暗骂自己的疏忽。燕来没想到,一国公主、金枝玉叶,竟会把脉。

“燕将军的眼里有**,本公主并不反感。这也是为什么魏子玉敢直接来请你入宫侍候圣驾。可阴差阳错,将军不能进宫,又惧怕因此触怒圣颜,想为前途寻一份保障。本公主可以给自己人这份保障,但疑人不用。故而想请教将军几个问题。”

燕来心知到了这一地步,只能秉持初衷,同赵月华达成合作。想通了这一点,燕来很快调整情绪,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笑意,诚恳道:“公主只管问。燕来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什么是本公主?比起地位稳固的太子,一个鲜少参政的公主怎入了将军法眼。”

“太子殿下地位稳不稳还是未知之数。但太子不会帮臣,也帮不了臣。不瞒公主,臣受邀进过东宫,见过太子。太子对臣表面敬重,实则同样轻视臣的出身。魏子玉寻臣之事,虽是隐秘,但若要发难,必定公开责罚臣。太子……”

燕来下意识瞟了一眼赵月华一眼,见赵月华面色如常,对太子赵崇苻下了定论:“太子优柔寡断,若见臣受责罚,无论根从何起,只怕会敬而远之。”

“而公主主持弘德馆一事得宜,陛下公开赞赏过多次,足见公主有才且受陛下宠信。朝廷上下也都说公主作为陛下唯一的女儿,自幼万千宠爱于一身,就连……魏子玉都是公主献给陛下的。”

要说到赵月华献男宠给皇帝时,燕来又停顿下来。身为女儿为母亲寻知己,这是燕来头一次听说这种事,且将皇家宫闱秘事摊开在明面上来,当着当事人的面重提,顿时觉得不好意思,但见赵月华并不在意,燕来才放下心来。

“直到臣在成化寺见到公主。若想要得到公主扶持,臣自身必然要有价值。臣思来想去,便想赌一把,臣尚且怨恨世间对女子不公,就想赌公主同样不甘心屈居人后。但就因为是赌的,便有赌错的可能,故而公主起初佯装生气,让臣误以为冒犯了公主,惹得慌不择路。”

“在军中士兵都是同吃同睡,如此亲近竟无人能察觉你的身份?”

“臣出身商人之家,当一个清高孤傲的总归有些好处。何况,前线打得顺利时,军中的人每日都有死伤,大家的脑袋都拴在裤腰带上,哪里有心思猜测一个拼了命往前冲的士兵竟是他们口中娇滴滴的小娘子。于他们而言,和将军这类女子只能是少数。”

赵月华全程直视燕来,目光如炬,似能穿透人心,听燕来说完后点了点头,温柔谈起:“你以女子之身从军,打下军功,陛下未必不给你职位。有和音一个便可能有第二个。”

“公主也说了,是可能。这么多年就出了一个神通广大的和将军。臣的本事可比不过和将军。况且,臣若不男扮女装,便活不到入伍的时候。”

燕来提起和音,眼神中露出崇拜,提起男扮女装一事,一脸伤感。

“富甲一方的江州燕家能造大应最大的船,竟容不下小女儿,真当讽刺。”关于江、南两州,赵月华听得最多便是两州经济繁荣,甚至有视女子为尊的势头。

燕来听赵月华已然知晓她的出身,可见是对她早有了解,反而安心。一个老谋深算、思虑周全的上司是属下的幸运,燕来便将身世尽数道出,以换得赵月华的信任。

“观念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何况那是三十年前,家母已经生了三个女儿,在四十五岁怀臣的时候,家父下了最后通牒,若这胎再生不下儿子,燕家只会安心等五年后,依规矩立十二岁的庶子为嫡。”

户婚律规定,嫡妻五十以上无子,可立庶子为嫡,严密到定下继承顺序,即无嫡子,立嫡孙;无嫡孙,以次立嫡子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子;无庶子,立嫡孙同母弟;无母弟,立庶孙。

条条框框都是强调男子的继承权利。

女儿在有兄弟的情况下,能从母家继承到的只有嫁妆。嫁妆多少还得看父亲、兄弟的脸色。家里若不在意女儿,可以按律法只给兄弟聘礼的一半。当家中无男子继承人,便称之为户绝,遗产才可由女儿继承全部。

除以上提及的法定继承顺序,律法允许立遗嘱继承,且立遗嘱继承可高于法定继承。

这几年,女子地位逐渐提高。赵月华听说南州有富商无嫡子,在重病前立下遗嘱,将大部分财产留给家中女儿,两个庶子各分一成。

庶子不满,告到官府要求追讨遗产。最后南州官府确认遗嘱乃富商所立,文书事先提交过官府,获官府加盖印章,遗嘱确实有效,驳回庶子的状告。

显然,江州燕家的家主忘了糟糠之妻的情分,只惦记美妾的小意温柔。

一个从小被父亲允许养在生母身边的庶子,看似对嫡母恭敬,但等掌了权,收了家产,谁又能保证日后。燕家主母自然想到她的女儿们若无亲兄弟帮衬,往后日子不会好过。

“家母年事已高,怀胎生子本就不易,生产前就想好,哪怕还是个女儿,也必须变成男儿。她可以容许丈夫宠爱年轻貌美的妾室,但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同夫君打拼半生的积蓄拱手让给坐享其成的人。最后……”

燕来是亲耳听她的母亲说的当年全貌。

燕来天资平庸,只能靠勤能补拙,偏偏小孩儿贪玩,幼时在读书上不如庶兄弟,不得父亲宠爱。当着众人面母亲护着她,但关起门来,她的母亲只会狠狠责罚她,最后在她冥顽不宁时,她的母亲道出当年是何等不易,让燕来下定决心要出人头地,报答母亲生养之恩。

很多年后,燕来对“出人头地”一事起了执念,她的母亲发觉后认为是她的话误导了燕来,私下哭着劝说“来儿,是阿娘言重了,阿娘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但那些话始终藏在燕来心底,难以抹去,以致于燕来头次向人袒露身世,哽咽到说不出最后一句话,是赵月华猜到替燕来补上。

“最后在溺死幼女,替换成毫无血缘的男婴和将亲生女儿伪装成男子外,令堂选择了后者。”

燕来沉默地点了点头。她很感激母亲留下她的性命,但她仍被母亲有杀她之意心震惊到,哪怕杀意只有一瞬。

这次答完赵月华的话,燕来主动提起过往,似乎要把心中苦闷全部发泄出来。

“当官之路不过四种。命好的,考上的,买官的,有军功的。我的命不算差,可论起来家父第一个说不好,一心想家中儿子考取功名。科举考了三回,师傅是前弘文馆学士,单论起来我的才学不差,但榜上回回无名,虽有武举,我觉得和文举一样重视出身。我的兄长到现在还在考。”

“有小官可以买,但我第一个看不起买来的官,买了之后,这官场也没人看得起我。思来想去便是挣军功。往年只当学武傍身,弃笔从戎就又花了十年苦练武艺。家父家母不报希望,劝我打理家产,总归我在经商上有些本事。可我不甘心,恰逢盘州战乱,前线失利,急调各州兵力去往前线。我瞒着父母亲入伍,出生入死三年后总算如愿以偿。”

赵月华耐心听完,待燕来恢复平静后,最后问道:“那便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将军怎知本公主在成化寺的?”

“崇文馆学士请我等功臣入馆相聚,除和将军外,其余人悉数到场,席间遇到柳郎君。我有意同柳郎君攀谈交好,故意打听起您的事。郎君同我一见如故,说您无意结交臣子,但暗中提点我可来成化寺拜访。”

赵月华这才想起,前日瑾儿提及今日休沐,想宴请三五好友赏画圣佳作——《神仙卷》,《神仙卷》是赵月华才收来的真迹。往日,赵月华都会在场替瑾儿操持好宴席。瑾儿的好友左不过都是以崔大学士之孙、太孙为首的世家子弟,赵月华最熟悉不过。

但这次她因早就定好来成化寺,便只是请府中人帮着瑾儿办好宴席。瑾儿知道后也不恼,只是刨根问底问赵月华的去向。赵月华则是用一惯的借口,“同成化寺住持探讨佛法”。

“见面不久能得我家瑾儿信任,你也算是独一份,但今日之事便不必再同瑾儿提及,”赵月华微微一笑,“将军要的,本公主一定能给,也只有本公主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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