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五十分。
埃兰路球场。
两队球员排队等候在通往球场的通道上。
通道是暗的，台阶延伸到的尽头处，球场里的日光格外刺眼。
卡洛斯从没来过这个球场。
往这个阶梯一步步走上去，是完全陌生的绿荫，陌生的门框，陌生的、为他人呐喊的球迷，还有他们将为对手们唱起的陌生的歌曲。
无所谓。
就像卡洛斯脚上这双还不是很合脚的球鞋一样。
草的长度？客场劣势？对方球迷的倒喝彩？球鞋合不合脚？
可笑的担心。
卡洛斯从没有在意过这些。比赛近在咫尺，他现在所想的，只是一会儿在场上的触球、奔跑。
他要把这朵被叫做是“白玫瑰”的利兹联碾碎。
和卡洛斯心中已经燃起的战意恰恰相反，通道里的两队气氛称得上非常融洽。两队队长各自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正在聊天。利兹联上赛季升上了英超，已是很久没和莱斯特城碰过面，两位熟人大概是有许多话能聊。
“留胡子了？”
利兹联的队长霍兰笑着指了指施密特的脸。
施密特拍着自己的大腿，试图让它们放松下来，随口回答说：“忘记刮了而已，看上去怎么样？”
霍兰故意做了个怪表情，笑道：“我可欣赏不来。你们新来的那个孩子呢，西班牙人应该会很喜欢吧。”
说着，个子高的霍兰向后偏过头，像是在找他口中那个“新来的孩子”。
那头浅金色头发非常显眼，一下就能找到。卡洛斯此时站在队伍比较后面的位置。
确认他的位置后，霍兰这才像放了心一般转回了头，有些小声地挪揄道：“怎么样，难搞吗？”
施密特认真地摇头：“这孩子脾气确实暴，但是好在生完气不记仇。卡洛斯他——强大又努力，让这样的天才呆在我们这样的队伍里……”施密特没再说下去。
大概知道他接下来未说出口的话，霍兰安慰性地拍了拍施密特的肩膀：“好好摸索吧，我们利兹联可没有过这种好运气，从天上掉下来这么个宝贝来。”
霍兰忽然想起来施密特前几场的因伤缺席：“——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难得他还能关注自己，施密特表示谢意地看了霍兰一眼，转了转自己的手腕，说：“没什么影响了。”
就站在两个队长身后的哈里特，就算不想听，也无可奈何地完完整整听到了他们在夸奖卡洛斯的话。
同属一个队伍的前锋位置，哈里特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也不好真的出声说点什么，最后只是又不知是对谁地悄悄翻了个白眼。
比赛时间越来越近了。
身着绿色的裁判走在最前面，拿起了放在两队中间的足球。
走出通道，球场旁是一片白色的海洋。
那是象征着利兹联的白色。
在这赛季还未尝败绩的利兹联风头正盛，不只是他们的球迷，几乎所有人都确定，经历了上赛季一顿摸爬滚打后状态极佳的利兹联会毫无悬念地重新杀回英超。
两队握手后，比赛正式开始。
开球。
“现在从左到右进攻、身穿白色球衣的是今天的主场球队，利兹联。”
“客场到访的是身穿蓝黑斜条纹球衣的莱斯特城，将从右至左发起进攻。”
“今天的比赛，正在为您解说的是马克·帕姆和克里斯·德鲁。”
利兹联并不着急着进攻，拿到球后，总是先把球往后半场传。
他们想做的，是牢牢地把球掌握在他们的手里。
卡洛斯的眼睛追随着球，观察着局势，脑内清晰地构建出球场上所有对方球员的动向。
十分钟过去了。
这颗在屏幕上小小的白球就是在球员们的脚底传来传去，没半点想要往哪边的门进一下的意思。
也许是刚上班的缘故，此刻两位解说的声音也懒懒散散的，没什么激情。
“霍兰，传球。给到史蒂夫。”
“我们可以看到，当前的场面，球权牢牢掌握在明显经验更加老道、控球更游刃有余的利兹联手里。”
“一个赛季的英超之旅实在是改变了利兹联很多啊。”
坐在沙发上的林渊忍不住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足球本来就是这么浪费观众们宝贵时间的运动吗？
虽然今天是工作日，但好在下午就没了需要在学校呆着的工作，林渊中午在学校吃完饭就直接回了家。
回家、洗澡、换居家服、躺着。
一气呵成。
一个社畜绝对的自我修养。
林渊拿着浴巾，轻轻地擦着自己还没干的头发。
忽然，电视里的解说突然提高了声音。
“卡洛斯——！球到脚底下了！”
被触发了关键词的林渊抬眼看向屏幕，擦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
屏幕中的卡洛斯获得了球权，脚下带着球，步伐很快。
经过十分钟慢节奏的比赛，对于卡洛斯突然的加速进攻，利兹联似乎没完全反应过来。
但是屏幕外的观众们可都是上帝视角，此刻的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白衣的利兹联队还维持着比赛开场以来的进攻队型，防守端站位较为松散。身穿黑蓝色球衣的卡洛斯只身闯了进去。
卡洛斯快速地突进，连着晃掉了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回防的中场球员。
在后场的防守球员已经上前阻拦，卡洛斯极为利落地以假动作躲过，斜插进两个后卫之间。
利兹联的后卫身形一歪，差点摔倒。
——离进球只剩球门前的这最后一个人。
可他早已准备好了。利兹联的门将在卡洛斯只身从远处突进时就已经敏锐地察觉，此刻半蹲了下来，蓄势待发。
离球门越来越近了，卡洛斯前进的速度却丝毫没减下来。
似乎被他的这股气势感染，利兹联门将紧盯着球，有些紧张地判断着卡洛斯将要射门的位置。
紧追不舍的防守球员就在身后几步之内。
千钧一发，卡洛斯抬脚。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进球与否，都是在这瞬间的事了。
而此刻受万众瞩目的卡洛斯却在进行下一个动作的瞬间忽地停住，停顿了极短暂的两秒。
就是这两秒，完成判断的利兹联的守门员已经根据自己的身体本能，扑向了球门左下角。
等他回过神来，球已经精准地从他身侧飞过，飞往了球门的另一边。
也就在这两秒，卡洛斯完成了动作的瞬间改变，就这样骗过了利兹联的守门员。
进球！
这里是利兹联的主场，观众席上坐着的几乎全是身着白色的利兹联球迷。卡洛斯进球的一瞬，观众席上一片哗然，却独独没有为他喝彩的声音。
不同于观众席上的冷清，电视里，两个解说开始激动地一唱一和。
“goooooal——！成功的骗局！可怕的个人能力！他刚才到底过了几个人？”
“一整个队伍？谁知道呢！——天啊，卡洛斯触球时就像一台完美的机器。完全没有多余的动作！”
有异于卡洛斯外表与性格的张扬，他的球风是意料之外的简洁无比。
没有花哨的炫技，只有进球。伺机而动的机会主义，上帝毫不吝啬赐予的突进能力，几乎没有延迟的极强判断。
这也许是17岁的卡洛斯被称为是“天才”的原因。
镜头拉近，金发青年并没有做什么庆祝进球的动作，只有嘴角在进球的瞬间稍稍扬起。
身着同样球衣的队友并没有兴奋奔向他。
屏幕的这边，林渊靠在沙发上，眼里是屏幕上青年已经被汗微微打湿的发丝。
卡洛斯浑然不像刚进了个有些人这辈子都进不了的球的样子，马上回了那个属于前锋的位置。
半晌，距离他很近的马文上前，轻轻拍了拍卡洛斯的肩膀。
这是卡洛斯进球后获得的所有。
球场的另一边。
利兹联的队长霍兰特地跑到了自家后卫身边，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他的后脖子。
还陷在自己防守不力中，正在懊恼的后卫像惊醒一般看向自己的队长。
霍兰冲他挑眉：“这样的进球见识过了，下次能反应过来了吗？”
后卫愣了一下，随后坚定地点点头。
比赛继续进行。
利兹联明显比破碎的莱斯特城更像一个整体。被先下一城的利兹联明显变得更加谨慎，攻击的**也更加强烈。
此刻利兹联球员间的传球几乎是严丝合缝的。
比分很快地被扳平、超过。
观众席上的旗帜被欢快地挥舞起来。
进球的利兹联前锋高举双手，在转身的一瞬间就奔向了朝自己笑着张开双手的队长霍兰。球员们拥作一团，利兹联的教练终于看不下去，出声让他们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卡洛斯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为了防止汗水掉进眼睛，他抬手擦了擦额前的快要落下的汗。
利兹联教练看了看对面那个沉默的青年。
除却卡洛斯那一个激活比赛的极有灵气的进球，剩下时间的莱斯特城根本不足为惧。呈现进攻姿势的莱斯特城像是被掰碎了，形式单一且一下子就能被看透。
要么是卡洛斯的单刀直入，一次可能会被那不同寻常的能力吓到，但次数多了，就很快被适应过来的利兹联轻松化解。毕竟在英超联赛中，像卡洛斯这样的怪物不在少数。
可惜，对付这样的“天才”，利兹联大概是现如今的英冠联赛中最有心得的了。
再者，由中场马文到边锋哈里特一线发起的进攻，虽然默契，但是缺少更多的变化。
莱斯特城的这个中场，虽然发挥稳定没出过错，但作为一个球队的组织者，却没有一点创造力，如死水一般。
到现在为止，莱斯特的进攻套路不过这些。以上这两条攻击线路像是规划好的巴士线路一样，从没有交集联动的时候。
这几个球员简直称不上是认识的样子，更别说一起踢过球了。
——倒是那个门将，扑救及时，判断准确，反应也快，看得出来经验极其丰富。如果不是他，估计莱斯特城此刻已经丢了更多的球了。
利兹联教练在赛前研究过莱斯特城最近的两场比赛，首发门将似乎都不是现在站在赛场上的这个德国人，而是另外一个替补的二门。
现在看来，德国人的伤应该是彻底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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