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切的说,那是一大块假的人皮,方方正正的,一看就是人工特制。而且做工精制,不仔细看的话,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这是微臣从先皇背上取下的,取下后发现先皇后心口处有一处锐器伤,怀疑是匕首。”祁寒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扶了一下听到他的话后身体剧烈晃了一下的逢期羽,“陛下,您还好吗?”
“朕没事。只是朕想不明白,父皇被刺杀,竟无人发觉吗?”逢期羽脚下有些站不稳,几乎将整个人的重量全都倚靠到了祁寒的身上。
逢惜月快步走到棺旁,确认逢忌尸身上的衣物已被祁寒恢复原样后,又将那个沉重的棺盖合上,声响引得另外二人注意。她轻轻拍去袖子上的灰,不甚在意地说:“能做到这点的人可不多,陛下可以认真思考一下,除了您,还有谁能做到长时间位于父皇身侧而不被发觉异样。”她又走到祁寒身旁接过那块假人皮,用纤长的手指抚过表面,感受着它的触感:“至于这块东西,陛下想怎么处理?”
逢期羽与身旁的祁寒对视一眼,看向逢惜月,眼中还残存着些许哀伤:“若皇姐愿意,便交由皇姐处理。”
逢惜月将那块东西折了两次,收在了衣袖之中,从善如流。
此时从殿外走进来一个小太监,对三人行礼过后说:“太后娘娘体谅长公主殿下昨日未眠,特意命奴才们来带长公主殿下去清裕宫休息。”
清裕宫位于皇宫的最西北角,之前都是给其他小国的质子或是被俘来京城的他国贵族所居住的,条件与那些从前不受宠又无所出的低位妃嫔所住的宫殿相差无几,但在名义上却又是正式的宫殿。理论上长公主是无法在皇宫内的宫殿中休息的,这也算是破格。
太后这是丝毫不掩饰对自己的不喜了吗?逢惜月心中暗自冷笑。
不过,太后这番举动倒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省下不少功夫。
逢惜月对向她投来担忧目光的逢期羽浅笑以示安抚,随后向那个小太监道:“既然是太后娘娘安排的,那我却之不恭。”她不等对方带路,自己向殿外大步去。
殿外仍在下雪,而太阳已快升到头顶。一顶软轿早已候在殿外,轿旁站着的是秋蝉。她一见到逢惜月,就立即撑着伞迎了过来:“殿下,太后娘娘知道您在回京途中遇到黑衣死士的伏击,很为您担心,就派奴婢来送您到清裕宫休息了。”
逢惜月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她,就这么愣了几秒,眼中流露出失望,过了一会儿才走入轿中:“本宫知道了。走吧。”
轿子被抬轿的太监们抬起向前,逢惜月在轿中闭目养神。她脑中开始重现刚才在武英殿中与逢、祁二人的对话,给自己列出了几条需要重视的疑点:第一,在逢期羽向她分析“受益者”的时候,将最大的受益者——逢期羽自己忽略了,因此逢惜月现在还无法断定他在逢忌被刺杀一事中所扮演的角色;第二,穆氏一族究竟是否参与刺杀一事;第三,镇北侯的政治立场依旧存疑。
话说回来,逢忌的死虽在逢惜月的计划之中,但这样干脆的死法还是太便宜他了。逢惜月的眼前仿佛又浮现起记忆中那场将黑夜都点亮的大火,手中不自觉地攥紧了衣带上系着的那枚月形的古朴玉佩。
这顶软轿在风雪之中摇摇晃晃地前行着,直到消失在站在武英殿门口目送逢惜月离开的逢期羽、祁寒二人的视野之中。
逢期羽的神色沉静如水,完全不像是先前他所展现出来的那个天真的、十六岁的少年形象。他的语气之中没有过多的情绪:
“祁寒,她已经开始怀疑你与林卿了。”
祁寒站在他的左后方,注视着他的侧脸:“陛下果真敏锐。”
“这一年来你的指导是有效果的;”逢期羽转身看向祁寒,“身处天家,又怎能不会察言观色?但朕认为她还没有开始怀疑朕。”
“长公主毕竟远离京城,住在道观十年,与陛下相处的时间不长。”
“朕这位皇姐,带发修行十年,修得了仵作验尸之术、伶牙俐齿、循循善诱。”逢期羽想起逢惜月那毫不掩饰的种种行为,转而换了话题,“清裕宫内还住着别国质子吗?”
祁寒回忆了一下:“现在只有五年前被镇北侯俘虏后押解至京的西夷国二王子,呼尔呈。原先还有西夷王的弟弟呼尔通,但他刚搬进清裕宫没几个月就死了,太医院的记录中记载他是被毒蛇咬后不治身亡。”
西夷?又和西夷扯上了关系。
逢期羽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转身向武英殿内走去:“走吧,是时候给父皇封棺了。”
他的好父皇终于能彻底地深埋地下,再也不会出现,阻碍在他向前的道路之上。
新的时代,随着棺材的封合,真正开启了。
逢惜月依旧穿着那身大红的华服,此刻站在清裕宫的门口,和宫内庭院的冷清凄凉产生了极大的违和。
一路跟过来的那个小太监提醒道:“清裕宫近年来常有蛇虫鼠蚁出没。虽说现在是冬季,但还请长公主殿下不要轻易去招惹,以免受伤。”
逢惜月没有分给他任何的眼神,抬头看向殿门上高高挂着的那块写着殿名的破败的牌匾:“秋蝉,掌嘴。”
秋蝉虽不明白这个太监哪里得罪了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照做了,狠狠地朝着那个太监的脸上甩了一巴掌。听见清脆的响声,逢惜月淡淡地说:“这一下,是让你长记性。本宫做事,轮不到别人来教。”她抬脚走进清裕宫,秋蝉看了眼跪倒在地的小太监,小声说:“还不快走。”他立刻爬了起来,带着剩余的下人离开了。
秋蝉急忙跟进清裕宫,却一时找不到逢惜月的身影,正欲寻找之际,脖后猛然挨了一记掌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她看着倒在地上的秋蝉,目光中是复杂与失望。
她将秋蝉横着抱起,走到破败不堪的正殿之中,寻了一块寒风不易吹到的空地将她轻轻放下,随后回到了庭院里。逢惜月在庭院之中转了一圈,找到了一条偏僻荒芜的小经,幽长且神秘,深处似乎还隐隐传来一阵笛声。她的目光落到了一只停在枯树上的深紫色的蝴蝶上:一般的蝴蝶是无法在寒冬生存至今的,出现这只紫蝶,说明那人就在这儿。
紫蝶轻扇翅膀,凌空飞起,向小径深处飞去。跟着这只紫蝶,逢惜月向小径的深处前进,左拐右弯,到了小径的尽头,是一处破败的偏殿,笛声正是从偏殿中传出。逢惜月站在殿门口,脚边还有未被雪覆盖的蛇蜕与零落的昆虫甲翅。
“怎么,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她轻笑一声,高声喊道。
笛声骤然而止,殿门应声而开。
一人赤足而出,身形高瘦,肤色比他脚下的雪还要苍白几分,眼角却与嘴唇一般艳红如血。他穿着深紫色的长袍,不像是盛国的款式,手中虚握着一支碧绿的竹笛。那只深紫的蝴蝶轻轻落在他伸出的指尖上。他微卷的黑色长发搭在胸前,用一根细银链绑着。在他的左耳上挂着一枚纯银的耳饰,流苏随风吹动着。
“又见面了,逢惜月。”他狭长的凤眸露出笑意,“我可是在这儿等了你整整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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