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段路,终于走到了武英殿。殿中停放着先皇金丝楠木的棺椁,周围点着蜡烛和长明灯,透着一股明亮也无法掩盖的庄重肃穆。
“你们都留在殿外,朕与皇姐进去。”逢期羽命令身后的侍卫守在外面,避免对话被别人打扰,也避免被偷听的风险。
逢惜月走到棺旁,随口问了一句:“封棺了吗?”
“还没,今日午时封棺。”逢期羽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了。
“我可能要开棺验尸。”逢惜月的话明显惊到了逢期羽。他思考片刻,谨慎地说:“皇姐是觉得,父皇之死,是……人为的?”
“父皇习武,身体素来强健,却于晋军入侵前突然驾崩,太过巧合。”逢惜月看了他一眼,“陛下很惊讶听到我的论断?”
“其实……其实昨日便有人与母后提起过此事,母后大怒,下令将其幽闭一月。朕当时刚好走到殿门口,听了他们的对话。”他似是对自己的偷听行为有些惭愧,“朕当时也是半信半疑。”
这倒是出乎逢惜月的意料:“那人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现在何处?”
“他是朕的太医,叫祁寒。现在就在武英殿的后殿厢房中关着,需要传他过来吗?”逢期羽毫无迟疑地回答道。
太医?逢惜月心生怀疑,面上不显:“那就劳烦陛下。”
趁着逢期羽离开去找人的这段时间,她推开了棺盖,打开里面的内椁。逢忌的尸体因天气寒冷保存得较好,还没有开始**,皮肤上还能看到残留的尸斑。逢惜月脱掉身上厚重宽大的华服外袍,随意地扔在了地上。她将袖口向上稍捋起,把双手伸进棺中,在逢忌尸体的头颈处细细摸索。直到殿外重新响起脚步声时,逢惜月终于在逢忌的右耳后的发间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品。她指尖用力,将其拔出。
那是一根长约十厘米的银针,几乎整根没入逢忌的身体。
脚步声越来越近,逢惜月将银针别入自己的衣带之中,从地上捡起外袍重新披上。殿门口出现了两个身影,走在前面的是逢期羽,跟在后面的应该就是那位祁太医了。
“皇姐,这位便是祁寒。”随着逢期羽的话音落下,祁寒朝向逢惜月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礼:“微臣祁寒,见过护国长公主殿下。”
逢惜月打量了一下他:大约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比站在一旁的少年帝王高了些许,面容算不上俊美但也是清秀的;礼仪周到,神色谦恭,像是见过大世面或是经过严格的礼仪训练;身上的衣物并未因为被关了一天略显凌乱,大概是刚在半路上整理了一番。
“祁太医竟然如此年轻就成了宫中的太医,不知年方几何,师从何方?”逢惜月先谈起了祁寒本人的情况,而不是直接询问关于逢忌的事,以降低对方的警惕。
“微臣今年,二十有二,”祁寒的脸上露出礼貌性的微笑,“没有师从。”
逢期羽在一旁补充道:“祁寒是去年由镇北侯举荐进宫的。他从前在平西军中做军医,因此没有师从。但祁寒的医术可比太医院中其他太医好多了,这还是父皇生前亲口说的。” 镇北侯?又是镇北侯。
“镇北侯乃国家栋梁,他举荐的人,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逢惜月示意祁寒走到棺椁旁,将刚拔出针的那个红色针孔指给他看,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祁太医能否为我解悲:这个穴位是什么功用?”
祁寒脸上毫无惊异之色,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所指的地方,平静地回答道:“此穴入半针,安神、止痛、助眠。”
“入全针呢?”逢惜月盯着他的眼睛。
“封闭所有感官,但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超过半个时辰会发生什么?”
“感官退化。超过一个时辰会自然转醒。”
“不致命?”
“不致命。”
看着面前对答如流的祁寒,逢惜月感慨了一句:“祁太医果真医术高超。”
逢惜月看向走近棺椁的逢期羽,他是第一次见到死了几天的人,还是自己的父亲。他看着逢忌安详的体态,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会不会,还有其他外伤?”
“有可能。”逢惜月对他安抚性地笑了笑,“我与陛下不方便验先皇之身,请祁太医来吧。”她带着逢期羽走到无人的东暖阁,给祁寒留下了单独的空间。
逢期羽似是还没完全接受“父皇被人设计杀死”的事实,他不确定地问:“皇姐,为什么有人会想杀父皇?”
“你可以换个角度想,陛下。父皇死后你继位,谁会受益?在哪些方面受益?”逢惜月的语气让逢期羽想起了他之前的太子太傅,陆江。他努力让自己去忽略陆江已被派遣去盛国西北的北凉国作使臣快一年了的事实,专心思考当下的局面:“对晋国来讲,父皇突然驾崩,朕尚且年轻无法令朝臣信服,是绝佳的进攻机会;至于对盛国国内而言,朕上位后,得权得势最多的无移是......”他的话语骤然而止,面色沉重起来。
“穆氏一族,“逢惜月贴心地帮他把话补全,“一位垂帘听政的大后,一位大权在握、身为百宫之首的丞相,一位掌握北境二十万大军的将帅。穆氏可谓,权倾朝野。”
“可那毕竟是朕的母族——”
“可他们真的把您当做皇帝吗?陛下,您不仅是太后的儿子、丞相的外甥,在那之前,您更是他们的君主,是天子。”看着逢期羽沉思的神情,逢惜月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合格的“引导者”,她认为现在就是给少年帝王指出那条自己早已谋划好的可行之路的最佳时机。
“假如,我是说假如,穆氏从朝堂之中消失,陛下,您能彻底掌握这个朝堂吗?”逢惜月的话再次使逢期羽感到不可置信:“消失?”
“消失。”她予以肯定。
逢期羽看着面前比自己年长四岁的,同父异母的、舅舅口中“无知愚蠢”的、此刻面带微笑的姐姐,沉默了。他在思考,在权衡,在做一个合格的皇帝该做的事。最后,他抬起头,看向逢惜月笑意盈盈但又深不见底的双眼:“朕势单力薄,不过朕相信,
皇姐一定是站在朕这边的,决不会袖手旁观。”
“那是自然。陛下是臣唯一的亲人了,血浓于水。”逢惜月达成了这次入宫最重要的目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实,“但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查明父皇的死因,与怎么应对晋国的进攻。”言下之意,穆氏要先放一放。毕竟他们还有大用。
“皇姐言之有理,思虑周全。”逢期羽向后退了一小步。这个微小的行为莫名让逢惜月感到一些……失落?
她习惯性地将这种奇特的感受掩饰在笑客之下。略微思索过后,她还是提醒了句:“陛下,多留意镇北侯与祁太医吧。”
“为何?”逢期羽追问,神色微变。
逢惜月迟疑了一下:“无事,只是突然想起,随口提一句。”
此时,暖阁外有人轻轻叩门:“陛下、长公主殿下,微臣验尸有所发现。”是祁寒的声音。逢惜月拉开门走了出去,迎面差点
撞到了祁寒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大块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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