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在沈青荷肩膀上的骨节分明的大手瞬间收紧,意识到自己的力度会伤到她后,祁妄克制地微微松开。
沈青荷的话像一把烈火瞬间点燃了祁妄即将冰封的心脏,这把火隐隐有有燎原之势。
无论是年少还是重逢后的祁妄,沈青荷都鲜少见到他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刻,有些迟疑道:“是宋修瑾亲口告诉我的,我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所以你并不是因为……”祁妄深吸一口气,带着自己没有察觉到的颤抖和不敢确定。
那年他虽然因为沈青荷的回了头,但他母妃病情突然加重,他在宫中的处境也越发艰难,偌大的皇宫只有头顶的明月不计他的身世相伴左右。
月下清辉,他常常想起那个无意中拉了一把的女孩儿。
终于寻得一丝喘息的机会,他几乎找遍了在京城大大小小的地方,才在一个最让他意料不到的地方找到了沈青荷。
祁妄不知道她为何会自愿待在听风楼,知道后来他看见沈青荷满脸笑意奔向宋修瑾。
祁妄觉得自己的胸口闷痛得无法呼吸,难道这么多年都是他弄错了?
祁妄脸色愈发难看,冷白的皮肤越发苍白,沈青荷牵住的衣袖他晃了晃,坚定地摇头:“祁妄,我想我对宋修瑾大概是对救命恩情的感激和年少的仰慕吧。”
“我会努力完成他派发给我的任务,但不会和他分享过程中的困难,他也不会好奇我的日常琐碎,年少的相依为命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渐行渐远。”
沈青荷笑起来眼睛明亮,是放下前尘的释然和对未来的期待:“祁妄现在我不欠他了,我自由了。”
“你没说过你是因为救命之恩才留在听风楼。”祁妄急切又涩然。
他弄错了一切。
“宋修瑾说他是自愿救的我,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免得别人误以为他携恩图报。”
少女眼神灼灼,一如十年前沉寂无声的雪地里唯一耀眼的光芒。
祁妄艰涩地挪开了眼,望着头顶明媚的太阳,悄悄吐出一口闷气,带着认命般的无奈:“沈青荷,你真傻。”
“嗯?但是没关系,都过去了。”沈青荷承认当初是认了死理,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祁妄伸手拂过沈青荷有些凌乱的发梢,千言万语在这一刻藏进了她的发丝,低声怜惜:“一次救命之恩就换走你的十年,你说你傻不傻。”
那本该是女子最无忧无虑、备受呵护的十年。
十年,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祁妄心如绞痛、无法呼吸,怜惜和后悔齐齐涌上心头似要将他淹没。
可他不忍为了一己之私熄灭少女眼中重新点燃的光。
“现在听着是有些愚笨了,万幸如今两清了。”沈青荷没有反驳,盈盈目光是少女没了心事的娇俏。
冬日暖黄的阳光温柔地包裹着穿着绛红色宫装的沈青荷,空气中淌着荧荧的光,祁妄低着头能清晰地看见她脸上极浅的绒毛和温润的皮肤,心跳漏了节拍。
两清?怎么能两清了呢?
祁妄眸中戾气横生,被宋修瑾偷走的十年,死一万次也不够抵消他的心头之恨,对少女深深的怜惜在这一刻转成了对宋修瑾的恨之入骨。
祁妄小心掩盖好眼中的疯狂,他害怕吓到她。抬眼间已是关切的征求:“青荷,你还没有痊愈,先留在皇宫调养几日再走,嗯?”
京城还蛰伏了许多蠢蠢欲动的前朝残余势力,祁妄不放心毫无准备地让沈青荷出宫。
沈青荷没有拒绝,重逢后的祁妄明显话多了,他在关心她。
她不能因为宋修瑾就拒绝所有人的善意。
带着一丝暖意的冬风掠过,沈青荷头上的金钗步摇发出清灵的声音,和琴音有几分相似。
“祁妄,还记得你送给我的焦尾琴吗?我把它带进皇宫了。”
“你还没有听过我用它弹的琴。”
沈青荷兴致勃勃看向祁妄,那是她从听风楼里唯一带出来的东西。
少女话音刚落,祁妄眼角的泪痣向后扯动,清冷的气息减淡几分,他在笑。
祁妄对沈青荷的琴音还停留在她十二岁那年,少女聪明学什么都快,可琴棋书法独独对琴缺了天分,若要用那句“呕哑嘲哳难为听”来形容也并不算夸张。
祁妄不忍直言打击少女的信心,转言:“青荷,你还记得你院中的那只黑猫吗?”
黑猫是听风楼的一只野猫,特别黏沈青荷,走哪跟哪。可在沈青荷练琴时,它却喵喵几声头也不回地从她旁边跳走。
“祁妄!”沈青荷红了耳尖,啪挞一声纤长的手指落在宽大的玄色袖摆上,她知道祁妄是在委婉告诉她曾经那实在算不上动听的琴技。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绛红色衣裙倏然翻飞,少女软糯地声音留在原地,红色追逐上玄色成为御花园万紫千红中唯一灵动的色彩。
*
祁妄有意拖延两人相处的时间,沈青荷直到晚膳后才寻得机会向他证明她早就被白芷认可的琴技。
自祁妄即位后就一直昏暗的宫殿,今夜灯火通明。
一心扑在琴上试图证明自己的沈青荷,并没发现她昨日已经歇了一晚的宫殿其实是祁妄的寝殿,她睡的床是祁妄的床,祁妄伴着月光在仅一窗之隔的殿外守了她整夜。
上好的焦尾琴音色极佳,少女手指灵动地翻转恰似在琴弦上轻快飞舞的蝴蝶,或轻或重、时缓时急。
月色渐浓,皇宫万籁俱静,悠扬的琴音随着月色悄悄淌尽宫殿各个角落,有条不紊地宫人们放缓了步伐,停下了手中的忙碌,侧耳倾听。
原本随意坐在沈青荷对面的祁妄渐渐直了身子,从陪着小朋友玩闹的放松到静心凝神地倾听,祁妄眼中从惊讶到了然再到毫不掩饰的欣赏,他一直都清楚沈青荷是一颗闪闪发光的明珠,无论她身在何地,又身处何境。
少女笑靥如花,沉浸在琴音中,时不时看向他,烛火在她眼中欢快地跳跃,仿佛在炫耀着说:“祁妄你看,我就说我没骗你吧!”
沈青荷拨动琴弦的手指也一下下拨动着他的心弦。
嘴角的弧度止不住地扩大,祁妄抚上剧烈跳动的心脏:阿荷你还有那些我不知道的惊喜?
殿内炭火烧得很足,一曲终了,沈青荷额上已有薄汗,她抱着焦尾琴轻快地走到祁妄面前,仰着头邀功般道:“祁妄,如何?我说了我没骗你吧!”
果然如此,眼角的泪痣越发明显,祁妄不可抑制地笑出声,他早就读出了她写在眼中的话。
“青荷,你弹得很好,胜过九天仙乐。”祁妄从不吝啬对沈青荷的夸赞。
能够包裹住沈青荷整张脸的指腹轻轻擦过她额角晶莹的汗珠,看向她因常年练琴而留下薄茧的手指,祁妄状作不经意般小心试探:“青荷,听说你有了新的琴师,她对你如何?”
沈青荷扑哧一声,将手中略重的焦尾琴放在祁妄手中,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腕,毫不留情地揭穿:“好啦祁妄!别装了,我已经知道白芷是你特地为我请来的琴师了。”
“谢谢你祁妄,她对我很好。”
冷不丁被揭穿,祁妄愣在原地,无措地与仰着头的少女对视。
沈青荷见状越发欢快,眸中有繁星在闪烁。那双拨动琴弦的手无知觉地触上了祁妄的后背,推着他转了一个圈,声音含笑:“好了,夜深了,陛下该就寝了!”
沈青荷自己都没有察觉她在祁妄面前远比在宋修瑾面前更放松也更自在。
“我也得早睡,争取早日养好身体,然后出宫!”
祁妄反应过来,不再纠结沈青荷是何时得知此事的。祁妄觉得如果能让沈青荷在宫中多留些时日,晚睡也未尝不可。
但祁妄还是配合着背后对他来说聊胜于无的力道步步向前,他不愿拂她的意。
行至殿门时,身后传来少女无比认真的嗓音:“祁妄,对一个人好就大大方方的,你藏得太好了,她可能发现不了。”
“记住了吗?”
眸色翻涌,无数种情绪藏匿其中,祁妄停了脚步,感受着沈青荷撞在他后背的温度。指腹轻捻,嘴角噙着昳丽的笑。
祁妄应下:“好,我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咱青荷女鹅还是太单纯啦~(捂脸窃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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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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