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政王大人——月清明迟到了,虽然迟到得不多。典仪还没有正式开始。
所有人都坐定后,他才姗姗来迟。但是无人胆敢置喙。
他是现下朝堂政务的二把手,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只要皇帝没意见,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今天亲王府侍卫的轮值安排是殷长河在府里看家,雨墨和白砚作为护卫和月清明一起参加典仪。
大典之上,所有侍从都会被集中安排在一处,所以月清明坐下后,雨墨和白砚也走向侍从队伍中归队。
盛大的典仪开场,皇帝皇后锦衣华服正坐在观赏台的正中之上,无数名歌舞表演乐人身着叮当作响的金银铜饰,广袖长裙,飘然穿梭在舞台其间,绫罗彩绸铺张悬挂在朱红色的立柱,珠帘幔锤之中,歌舞升平场面盛大。
月清明坐在皇帝左边的台子上,头还在疼,眼前的一切也如聒噪的影像一般。
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侍从队伍的情况。月清明的目光停在雨墨的侧脸,他正微皱着眉头神情严肃地一点点注视着场中、角落、高台的情况,好像时时提防着可能发生的所有意外,实在是一副兢兢业业、尽忠职守的模样。别的侍从都或多或少对这盛大的场面感到好奇而左顾右盼,而他却完全没有。
典仪之后他把雨墨单独叫了出来,偌大皇宫的一处,槐树郁郁苍苍,柳树万条垂下,所有的枝蔓、阔叶都随微风摆动,绿树丛荫之间投下一片浓郁的阴影,照得月清明脸色晦明不定。
他们之间的氛围好像一直都是这样,静悄悄的,像沉寂的湖水柔和而深不见底。
雨墨和平常一样,没有什么表情,恭恭敬敬地行礼,谨听吩咐的神态,好像昨天晚上的事对他完全没有任何影响。好像昨晚发生的真的只是月清明的一场梦,而只有梦的主人会在意,别人则是毫不知情,毫不关心。
雨墨是月清明最顺从最得力的部下,从少年到青年,他们主仆也相处了十几年时间,月清明不想他们之间存在什么芥蒂。
月明清面对着他,负手而立。他看着雨墨的脸,想尽量分辨出他的神情。清秀的眉眼之间,那阴阴郁郁的神色还是一如往常。
月明清开口:“你身体可有恙?”
“回殿下,属下无事,殿下无须挂碍。”雨墨低头欠身,谨慎地应道。
月清明却是悄悄叹了口气“昨天晚上喝了太多酒,神志不甚清醒,是我的错。”
雨墨快速看了月清明一眼,“殿下让属下做任何事,属下都是应该的。请殿下务必不要挂怀。”他的声音沉静而柔缓。
太阳照射在朱墙上投下一道明显的分界,树叶晃动间偶尔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们两个没有人站在光里。
月清明抬头,只能看到错综复杂的枝丫上树叶在晃动,星星点点的阳光偶尔从叶子之间的缝隙透进来,闪着他的眼睛。他身着绮丽而庄重的深色华服,藏金绣线在衣服上随着褶皱光影明暗闪绰,黑如燕尾的头发被玉石发簪挽着,看起来找不出一分一毫的凌乱和错漏。
可是他的心绪难以平静。
于是又低下头看他,问“有没有需要什么东西?想要什么?”至少,应该有一些补偿。
……想要什么?想要什么?
雨墨搜刮脑袋,什么也没有想到,他觉得也不需要什么。
“属下想要的,就是执行好您的命令。”
末了,他又说道。“殿下公事公办即可,其他的,属下不需要…”
“……”
整个对话听不出任何阴阳怪气,甚至感受不出有任何不好的情绪。他不知道雨墨到底对他什么态度。雨墨可能对他有感情,也有可能没有,月清明一时竟然也无法分辨。月清明突发奇想,如若让雨墨去当什么间谍,他倒真是个很有潜力的好苗子。
“呵。”这回轮到月清明苦笑了。“你倒是真让人省心。那便如此。回去吧。”然后转身离开。
雨墨站在原地,躬身俯首,保持着屈臂向前的行礼姿势,一直持续了很久才缓缓放下,然后快步跟上月清明的背影。
如果可以,月清明真想把这人脑子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想的又是什么……
他想要钱财也好,更大的官职也好,说要从此就这样离开也好,月清明想他都是会答应的。
可是他说什么,公事公办?
好,那就公事公办。
他都不给自己情面,月清明还要留什么情面和怜悯之心呢?月清明就权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真是自作多情。
本来,他们就都只是自己的下人,下人们应该有自知之明。现在看来雨墨好像比月清明自己更懂这个道理。
主人对你好是一种仁慈和恩赐,顺从主人的支配是你的命。正因如此,今天宠明天杀也是常态。实属没必要多费心思顾虑他们的心情。因为有“契约”,更可以轻松拿捏他们的性命,也让他们无法反抗自己。
睡了就睡了。睡了,那又能怎样呢?月清明不知道自己在烦扰些什么。难道还会是因为仅剩的良心吗?
爱是一种难以奢求的东西。像月清明那样位高权重的人,别人可能爱你的钱财和权力,爱你的样貌,但不会爱你的种种,爱你这个人本身。
权力会让人扭曲,会让人沉溺,权力会让别人对你俯首称臣,而让你陷入在操控一切的快感中无法自拔、飘飘欲仙。权力会让所卷入的一切事物都变质。
但如果权力可以让人得到一切,那样的话,有没有爱情其实都无所谓。因为那反而会成为最没用最廉价的东西。
即便有人说爱你,你就会相信吗?
但是对于雨墨来说,爱很简单。那就是那天上遥不可及的月亮,他们中间相隔着万里的天堑,和也许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月光照在了他身上,就算只是一次错误的投影,他也没有选择。
他或许可以选择,但不会去选择。只会全部接受,然后全然奉出。
他拉开自己的袖子,慢慢而反复地翻转手臂,注视着那上面月清明昨晚留下的痕迹。
月光照下,他会永远望着那月亮,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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