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明撒了一把梅子糖和羊奶糖在桌上,漫无目的地将那一颗一颗糖当成棋子推拉摆弄,心里思量着以后的事情。过一会儿又重新把糖打乱,再行排布。
他已吩咐了刘拙,等他回京,章邺这边打仗再有战俘,盘查过后,都要再去驿站寄一份名册副本给自己。
他当时只是想着去战俘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在那里面逮到了一个。
那些战俘在耶谟战败、战事平息以后都会被释放,有大批的战俘不愿意回耶谟,朝廷便在京城设立了教习学院,专门教那些在章国的耶谟人语言、技能。
他们在那里免费接受中原教育,学中原话、写章国字,学习礼仪、文化、法律等,以便能更好地融入章国本土环境。
大多数耶谟人得益于此,在章国谋得了工作,做买卖、当艺人,甚至有人当了小官小吏。一时间不同的两国人民在章国,尤其是京城里,相处得非常和谐,使当时的京城呈现一片繁华盛景。
只是当然有妄图破坏两族关系、妄图引发暴动的人潜藏在其中,因此一定要小心提防。
还有母亲那边,安虞最近已在慢慢学习管理诸事,她人冷静聪慧,处事有条不紊,再配备几个趁手的下人,就可以直接接手母亲的工作。本来在上一辈子,她也干得很好……
门外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步履匆匆而轻盈,停在了他门前,月清明一听就知道是雨墨,于是抬头看向门的方向,但等了半晌也没有下文。
雨墨在门外踟蹰不定,不知道是应该先敲门,还是先禀告,这个……仆人总管好像没有教过自己。
月清明上前将门打开,看雨墨抬头看着自己。
门突然被打开,雨墨心里一个激灵,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起来。
“怎么了?在门外待那么久不冷么?”
“殿下,”雨墨赶紧行礼:“我……有事想告诉殿下。”
“外面冷,进来说吧。”
冷吗?雨墨只觉得脸颊如火烧一般,脑子一阵嗡嗡作响,跟着月清明进了他的屋子。一阵温暖的绿檀木香味扑面而来,这味道雨墨平常在月清明的衣服上闻到过。
书架上放着很多书卷,房间干净整洁,他站在月清明面前,看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块梅子糖,剥开一个问他:“吃吗?”
“嗯!”
雨墨伸出两只手接着,月清明轻轻把糖放在他的手上。
雨墨把糖放进嘴里,那是他第一次吃梅子糖。他细细品味着糖的味道,很香、很甜,但是梅子的酸味中和了一些甜味,让他口舌生津,忍不住一直咽口水,一直吃。
如果酸酸甜甜的糖的味道是9分,那么是月清明给他的,这糖就又好吃了1分,所以是十分的好吃。
月清明看着他听话地吃了,也不知怎么愉悦了起来,他好像还挺喜欢看这小孩吃东西。刚才因为思虑诸事而感到烦忧的心情轻松了不少,便饶有兴趣地好奇起他到底要说的事是什么。
“你要说什么?”月清明问。
“殿下,我想说……阿泥,就是刚才那个女人。她有可能是跟着我进来府里的。因为昨天买枣子糕,我一直感觉身后有东西,现在看来感觉就是那个女人……”
这是来给我承认错误来了啊,月清明想。雨墨一直是这样,老是把包袱背得很重,仿佛一切错误他都应该有责任。这点月清明太熟悉了。
“这是看守失职,不是你的问题。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殿下…”虽然没有责怪自己松了口气,但这么快就结束了对话,小雨墨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他对月清明有一点依赖的感觉,心里还想在月清明身边多待一会儿,但这不合规矩,于是就安静站在那等月清明叫他离开。
等了一会儿,月清明伸手拉起雨墨的手腕,把他带到了身边,然后用一只手抱着他,就这样让他坐到了自己的右腿上。
那绿檀木香的气味也骤然浓了起来。
他的身后可以感受到来自月清明的体温,甚至可以感到他身体因呼吸而起伏,一点一点贴着他的背。
雨墨的脸已经红透,心脏一直跳,他的腿并拢,双手握拳抓着裤子并且紧紧抵在大腿上,但是身下却不敢完全放松,因为怕压到月清明所以一直欠着身子不敢再往下坐。
“雨墨,你姓什么呢?”
雨墨的耳畔响起的声音那么那么近,近到和平常听的月清明说话的声音都不太一样了,带着点低沉,娓娓道来。
雨墨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是居然有人问起他的姓,他感觉很惊喜,便马上答道:“——!”
是耶谟语。
然后雨墨解释说:“在中原话里,应该就是……天上有很多很多星星的意思。我娘亲也姓这个。”
月清明在脑海里搜索着,但这个姓氏他并不熟悉。
于是他又尽量声音柔和地问道:“那……雨墨的娘亲是干什么的?”
雨墨嘴巴微张,眼睛看向月清明房屋上方的墙壁,陷入了认真的思考。他对小时候、对自己娘亲的记忆非常非常模糊,只有单纯的几个画面式的片段。
除了教他藤编的那时候,还有仅剩两个场景他也依稀记得。
一个是他被娘亲拉着手,带到了一个很大很大,都是金灿灿的地方,他仰着头四处看,但还是怎么也看不完全。
另一个似乎是在家。家里从房顶上悬挂着很多或完成,或空白,或是草稿的画布,房间里地上横七竖八铺着很多大大的纸张和画布,很多根画笔就放在地上,母亲席地坐在其中,低头心无旁骛地写写画画……
“娘亲好像……会画画?”
会画画,那就是画师吗?耶谟画师……月清明想了想,在那次大清洗中,好像没有发现哪个画家或画师有问题。但也有还没有被发现的可能。
而雨墨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沉浸在思考中的时候已经彻底坐在了月清明身上。
月清明的腿轻轻向上抬了一些,雨墨接到了暗示,赶紧站起了身。
他看着月清明把桌子上的糖收拢,装在一个银色的、上面刺绣着几只小燕子的锦缎袋子里,然后拿起小袋子给了他。
“喜欢的话,就拿着吃吧。”
雨墨双手捧着接过去,然后放在胸口。“谢谢殿下!”
在章朝,每一位侍卫都有自己的名册,上面记载着他们的出生日期,户籍,亲人姓名,生平经历、奖惩等内容。侍卫在哪个地方供职,他们的名册也相应地会存放在那里。
月清明看过他们三个的名册,殷长河的内容非常明确,他是中原京城人,他的父母都是做小买卖的商人,走在大街上都能碰见面的那种。而雨墨和白砚则都是写着“无父母,孤儿”。
战争或其他种种原因,他们失去了父母。可能在能记得父母的名字之前,他们就已经变成孤身一人了。这在那种年代倒是很常见。
雨墨都有这样一位母亲,那么白砚呢?
他居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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