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军府众人返京的前一天,章邺就又出兵了。有可能是战事刻不容缓,也有可能是因为不想面对分离。
众人齐心协力清点、搬运、梳理着大小行李,一箱箱行囊被整齐地用绳子捆绑紧实,装上马车。都整理好以后,所有车夫都驾车停在将军府门前候着,随时准备出发。
平常理智干练的安虞忍不住泪水涟涟,她神色担忧,认真打理了一番月盈的外套和披风,和月盈说一定要好好照顾身体,北疆城的一切都交给她处理,请月盈一定要放心。
阿泥只有在月盈身边才能安安静静,所以她也被带走了。
众人全部上了马车后,马车一辆辆地驶出城门。留在北疆城的仆从们向车上的人挥手道别,让他们一定要路上小心,返京后,记得来信报个平安。
月盈在马车中,伸手拉起帘子向他们道别,又朝着章邺此次出征的方向深深看了最后一眼。
“父亲一定会平安凯旋的。”
“嗯!当然。”
从清晨到中午,马车一直不停地在赶路。雨墨和几个仆从坐在同一辆马车里,遇到崎岖的道路,雨墨就会在里面被颠来颠去。有一次车轮碾过石头致使马车大幅度颠簸,雨墨身体轻,惯性使然,他的头被狠狠撞到了车顶上。
他看着旁边的人居然都在呼呼大睡,心想他们会不会是被颠晕了呢?这么多人中,只有自己在抱着头痛苦不已。
痛苦不已的不是头顶被撞了,而是他的胃里在翻江倒海。他忍着恶心反胃的感觉,实在受不了了就拿出那个银色小锦袋,剥一颗梅子糖吃掉,这样可以让自己好受一点。
多亏了殿下给自己的糖。
熬到中午,马车终于停下了,仆从们纷纷醒来伸懒腰,一边打哈欠一边说:“哈啊——该去吃饭了。”
可是雨墨一点都不饿,一点都不想吃。
“姑奶奶姑奶奶!你消停一会儿行不行!”嬷嬷一边尖叫一边逃一样从车里钻出来。阿泥紧接着也跳了出来,缠着嬷嬷大吵大闹,脚下不停事儿地跳来踢去,胳膊手也一直胡乱拍打。
“你这疯子!”
嬷嬷赶紧跑到月盈马车旁边,“夫人、世子殿下,该用膳了。夫人您慢点儿,我扶您下车!”
月盈拉开车帘子缓缓步下,阿泥看到了月盈,口中发出“嘎?”的一声,身体仿佛被使了定身咒一样马上镇静下来。
“阿泥怎么了?”月盈由嬷嬷搀扶着下了马车,看着阿泥问道。
“是饿了吧。”月清明在月盈身后也下了车,对月盈说。
闻言,嬷嬷赶紧从包里掏出一个馒头堵住阿泥的嘴,阿泥便蹲在一旁自顾自吃了起来。
可算是松了口气。
车队停驻之处是官道旁边的一片空地,从地上柴火灰烬和搬运、垒过的石头堆的迹象来看,这里应该是处经常有过路行人经过,并在此停驻休息的地方。
空地旁边就有一条化冻溪水,清澈见底,可以盛来作洗漱、烧饭之用。
车一停下雨墨就赶忙下来透口气,他看到溪水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蹲在溪旁挽起一捧清水就这样喝了,清冽的泉水划过喉咙,进入胃里,平复了腹中翻腾着的酸液。喝了几大口水后,身体才渐渐缓了过来,总算是没有想吐的感觉了,但还是有点犯恶心。
溪水泛起圈圈涟漪,倒映着他稚嫩的、泛着愁苦的脸。他低头对着溪流深深舒了好几口气,忽然,他旁边的水中出现了月清明的脸。
雨墨看见了,连忙欣喜地起身。
“殿下!”他望着月清明,手上打打衣服的灰尘。
“你不舒服吗?”
月清明刚才就见着雨墨蜷缩在溪边蹲着,一脸痛苦的表情,想来是一路行车颠簸,不免令人难受。
“殿下,是……有点想吐,不过现在好多了。”
“嗯,再出发,可以坐到车厢外面,看着风景会好一些。”
“谢谢殿下,我一会儿就坐外面。还有,殿下的糖也很有用,我吃了就不难受了。”
他说话声音一直轻轻的,明明是男孩却一点也没有闹腾和咋呼的感觉。
清澈的水滴残存在雨墨的脸上,从鼻尖和下巴滴落下来,被太阳照射出莹莹水光。那透彻的蜜糖一般的眼睛此时更显浅金,看着他满是欣然笑意的样子,月清明也笑起来:“哈…糖不是药,吃太多小心长蛀牙了。”
伙夫从行李中拿出厨具、干粮等食物准备开始做饭。雨墨赶紧上前去帮忙支柴火、烧水。
伙夫简单热了几样菜,月盈吩咐仆人给阿泥也送了一些。雨墨不敢多吃,只喝了几口粥饭,带荤腥的他都不敢碰,也不敢吃太饱,他祈祷着一会儿不要被颠得吐出来才好。
等到大家都饭毕,雨墨收拾碗筷,去溪边冲洗干净。他抢着干活,仆人们也乐见于此。毕竟有一个便宜劳力,他们就能多歇一会儿。
整装休息好后,车夫互相换好人手,准备轮班驾马驰行。
嬷嬷向月盈疯狂告状,月盈无奈,只得带着阿泥和自己同坐在一个车厢里。于是又吩咐仆人收拾出一辆车,给月清明单独坐。
雨墨上去给月清明铺好垫子,目送他上了车,准备回去和车夫一起坐在外面吹风,防止再犯恶心。
却听月清明打开车厢前的帘子朗声对他说道:“上来坐我的车。”
雨墨一愣,不确定地抬脚,但又不敢让月清明替他抬着帘子太久,就快步蹬上去,钻进车厢里。
车队再次启程,他和他的殿下坐在一起,身下是厚厚软软的垫子,空间宽敞,还能看着月清明,和他距离如此之近,这比刚才和一众仆人挤在一起好太多了。
月清明手上拿着书卷,一直在认真阅读。雨墨看不懂书上面的字,也不敢打扰他看书,便端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偶尔偷偷瞥一眼。
一开始还担心会不会再难受,万一吐到殿下车上怎么办,但是晃着晃着,他就开始有些昏昏欲睡,坐着不住地点头,眼睛也不受控制想合上,但他手使劲儿掐自己大腿、揉眼睛、甩头,努力不让自己睡着。
不然就太失礼了。
“舟车劳顿,你辛苦了,想睡就睡吧。”
殿下啊……他听见月清明温柔沉静的声音,得到了月清明的命令他就立刻放松下来。阖上眼睛切断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想着:
要是能靠着殿下睡,就好了。
他的背依着车厢的角落,头靠在车窗的棱上,虽然感到有些不舒服,但他又累又困,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继续陷入安静的沉睡。
睡着睡着,他的身体就被车颠到了月清明的腿上,而他自己却是毫无知觉。直到月清明的书看完了也没有醒过来。
小孩子睡觉就是沉。
月清明看着枕在自己身上的雨墨,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着,手虚虚蜷起,搭在月清明的大腿上、雨墨自己脸颊的前方,乖巧得像一只小猫。
此时的他可以很确定地感受到,雨墨明显对自己是有感情的,那应当是糅杂着一种依赖、崇拜、喜欢的情感。
上辈子的小雨墨也是这样的吗?他不禁想起这个问题,可是,上辈子的月清明好像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所以现在的他当然也找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月清明活一世,有很多事情他都没有在意过,这很正常。因为人不能事事都关注,人只关注自己想关注的东西。
但现在月清明有了第二次的生命,他就想好好地在意一些事情,比如说——雨墨。
他看着雨墨沉睡的侧颜,用自己的外衣搭在他身上,防止着凉。如此听话乖巧,月清明用手轻抚他的发梢,开始想:自己是否能借着他的真心,一点一点将他培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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