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是小魏总

“哐——”一声,像是锤头敲碎我沉睡的蚕衣,我猛地醒来!阳光是那样的热烈,噢,头顶来了一块好大好大的云,车窗关紧了,开了空调,我的身上,盖着一条香香的棕色毛线毯子,咦,我到哪里了?这边左边有个大大的湖,湖面的阳光刺眼,没有鸟,几艘船停在湖心,看不到人,这时,我的肚子突然咕咕起来——

“叔叔?”也许我们已经很熟悉了,我自然地开始依赖这旅途唯一的熟人;

“醒了?”叔叔未回头,原本严肃的脸一下子笑了,我伸着懒腰,还未适应醒来,“好家伙,小伙子,一觉睡到八点半!刚我们都到厂里卸了一批货你都不知道吧?哈哈哈哈!”

“嗯——”我没有选择,只能接受这个现实,我已把他当成最亲密信任的人,便自然地耷拉着头小声说道,“叔叔,我肚肚饿咕咕了,没有饭了没有饭了——”我垂着头又摇着头,妈妈每次问我饿到什么程度,我只要饿到“没有饭了没有饭了”,妈妈就会立刻想方设法把我的肚子塞满,这是不能等的,想到妈妈,我又控制不住地撇嘴想哭,我不知道叔叔能不能听懂我的话——

“哈哈哈!马上就到罐头厂了,厂长我熟,等下我们去他们食堂吃!我们给他拉苹果拉甜梨呢,他们卸货我们吃饭!哈哈哈!”

“嗯好,我是第一次在罐头厂吃饭噢叔叔,第一次噢!”我表达我的感谢,他很骄傲地开着车,我能感觉到,他加速了,路上没什么车,他真厉害呀~哎,我饿得好难受啊,我肯定能吃下一头牛,一头小牛!

“坐好了小伙子!打起精神来!马就到!!给我五分钟!!!”

我是小伙子,那就得很坚定地点点头!若是妈妈在,我肯定会饿得撒娇地哭,但在叔叔面前,我是小伙子,我不能哭!哎呀,不哭的感觉也是很好的,我突然感觉自己很厉害,回去我一定把这件事告诉妈妈!

车子很快减速下了高速,感觉自己的脚沾到地面一样。这边的树不高,而且都是杨树呢,这种树长洋辣子我最讨厌了,路上没什么人,红绿灯也短,但是这里的厂房特别多,爸爸每次说送货就是去工业区啊高新区啊,这个厂那个厂,原来,是这样啊,它们像豆腐块一样方正,院子里各自有各自的机器和楼房,大多的颜色都是白色,路也很宽,车子也开得缓慢,不时地能看见货车来去,终于,我们到了一家“达美罐头厂”,看门的人匆匆跑来询问是不是送货的,确认后登记,再匆匆跑回,门口的杆子就抬起来了,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我们的车子就缓缓开进厂后仓库,慢慢地,开进棚内,慢慢地,开进卸货区,叔叔打开车门,一股很舒服的水果味的冷风扑来——

“小伙子你先在车上坐着不许下来,我去核对货单,现在车多危险,听到没!”叔叔几乎是命令!我刚想解开安全带,一下子便又老实地坐着,他不会忘记我饿得“没有饭了”的事情吧......

卸货的拖车来去地穿梭,他们都好忙啊!叔叔拿着单据去一个办公桌那边写着什么,然后,就来了两个人和一个大拖车,我明显感觉到,车边的铁销子被拉开的声音——

“好了好了!”突然,叔叔打开车门,爬进半个身子,这时候他的袖子拉到了手腕,给我解开安全扣后就抱着我,他的胳膊真有力啊,但是一点都不勒着我,他又顺手抽出另一个塑料袋里的一块浅蓝色大毛巾围在我的肚子上,下了车,我才感觉到,这是个大冷库,真冷啊!

“这就是魏总家的宝宝?”还未及转身,就听到一个爷爷说话的声音,叔叔连忙转身向前走着迎接,噢,是一个老爷爷,他的脸圆圆的,头发少少的,都白了,脸也白白的,他的眼睛笑起来像大月牙,眉毛都看不清了,鼻子却是矮矮的大大的,嘴巴小小的,牙齿也小小的黄黄的!

“黄总!”叔叔立刻向前先伸出手与他握手,叔叔笑得好谦虚啊,“来,小伙子,喊爷爷好!”

“爷爷你好!”我很懂的,这就是教我礼貌,我在这方面做得很好的;

“长得真好,来,给爷爷抱抱不?”这位爷爷已经伸出双手了,我知道,我的体重不轻了,妈妈说过,现在再要抱会累断人胳膊的,不能再要人抱了,但,这个是爸爸的客户哎,而且笑得这么甜,我不能让他难过啊;

“爷爷,你来——”我小声说话,轻轻招手,我还是告诉他真相会好些吧,他们都愣了下,但是爷爷很好的,很愿意地来了,他身上的味道好甜啊,都是水果的味道啊,我侧着身子轻轻抱着他的脖子,对着他的耳朵轻轻说着悄悄话,“爷爷,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已经很重了,会累坏你胳膊的——但是,但是我的手很有力气哦,能不能,能不能去你的饭堂吃点饭,吃了饭,我就有力气给你捶捶背了,你觉得舒服了,一定要多用我们家的车子拉货哦~可是,可是我今天很赶路哦,去爷爷家,可是我现在肚肚饿咕咕了,一点饭都没了,我能先吃饭饭吗?吃完饭饭给你捶背背,好吗?”

“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

“呵呵呵呵!”

......

他们怎么了,我说的是悄悄话,为什么所有人都笑了,整个冷库的人都笑了,我的秘密被大家偷听了吗?我又忍不住地撇着嘴要哭,想填饱肚子好难啊,都怪爸爸,说什么吃零食不好,早晨吃饱饭到姑姑家再吃!他们不知道我要饿死了!

“乖乖!来,爷爷能抱!”他几乎是把我抢了过去,他不是多高的人,但是抱着我好似不是很沉,他连忙给我擦了眼泪,轻轻地用脸贴着我的脸,他的脸像面团一样,没有胡子,他的胳膊也软软的,哦,尤其他的肚子,也软软的,“男子汉是不能哭的!呵呵呵~但爷爷喜欢!你回去跟你爸爸说,爷爷把你留下来,厂子都给你爸爸,你愿意吗?”

“——”这时候的视线矮了,我也似乎清醒了,我只是想吃一次饭,就要留在这吗?爸爸肯定不会换的,可爷爷的眼睛里红红的,我不晓得怎么安慰他,他的眼神好期盼啊,嗯,我还是不能让他伤心啊,不仅仅因为他是爸爸的客户,于是,我抱着他的脖子,把脸靠在他的肩膀,闻着水果般的香甜,然后轻轻地用右手拍他的背,“养我很麻烦的,我拉臭臭会擦不干净屁屁,忍不住会尿裤子,我生病也很麻烦,照顾我你也会生病的......但是呢,我去我爷爷家还能坐着罐头厂的货车,我一定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东西——”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话了,大家哄哄又是一阵笑,只有爷爷把我抱得更紧了;

“好!那说定了!嘿嘿,这小家伙!!到了到了!爷爷让厨房给你炒菜,想吃什么?”到了餐厅,里面的奶奶穿着白色工作服在打扫卫生,地面上的水还没干,我们直接推开门到了一个房间,里面就是大厨房,爷爷直接把我放到一张凳子上站着,他扶着我,对于要吃什么我不能说的,爸爸说过,出门在外不能挑剔讲究给人添麻烦——

“只要不辣我都能吃!”我告诉爷爷,爷爷很开心地拍着我的肚子;

“那就西红柿鸡蛋,红烧牛肉,再来个炒生菜,喝个什么汤呢——”爷爷真懂我,说的都是我爱吃的!

“今天中午准备的鸡汤烧好了!”一个厨师奶奶笑着说,她一把掀开一口大大的锅——啊,真香啊,我不住地咽了口水!

“盛一碗,看看鸡腿炖得烂不烂,烂了盛一个来,就端到外面,趁热——”爷爷说着,就抱着我坐到外面的凳子上,眨眼间,鸡汤鸡汤就端来了,我蹲在凳子上是够不到桌子的;

“来!”于是叔叔接过我,抱我坐在他的腿上,他只是笑着,我几乎像小马喝水一样,把自己的头按进了汤碗里,幸亏汤碗不大,喝下汤吃了鸡腿,我肚子还是空空的,然后,就是吃米饭和炒菜。

“哎呀哎呀,现在哪有这么自主吃饭的小孩,我见到几个邻居家孩子吃饭都是大人追着喂,哎呀哎呀,这小伙子可以啊,爷爷喜欢!爷爷家的饭菜好吃吗?呵呵呵~”他的脸都要笑出一层阳光了;

“嗯嗯!”我几乎没有时间回答,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我的肚子像是无底洞,这样吃显得很馋,但是没办法,我控制不住,但是我很懂的,我吃菜不扒拉,只吃靠向自己这一边的,爷爷还给我夹菜呢,我都能吃掉,我把碗里的米米吃完了,一粒不剩,我们老师说过,光盘才是最光荣的!

“哎哟哟!好啊好啊!”爷爷笑得太开心了!

“呵呵呵,小伙不错!!”叔叔夸我!

照例,吃完饭,我把吃干净的碗筷收拾好,然后擦嘴擦桌面,爷爷一直朝我点头,叔叔也觉得特别自豪,嗨,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呢,在幼儿园我们每个小朋友都是这样能干的!

“爷爷,我吃得很饱,谢谢你的饭菜。我可以给你捶背了吗?”我跑到爷爷身边,又对着他的耳朵悄悄地说,但是在场的叔叔阿姨还是捂着嘴笑,他们一直跟着,好似在观看我的表演一样,我们老师说了,在外人面前更要懂礼貌,不要拘束!

“吃饱了?”

“嗯!”

“那捶吧!”

“嗯!”

爷爷年纪大了,我肯定不能像给爸爸捶背那样捶,我一定要认真,要小心,要轻,当我的拳头轻轻落在爷爷的肩头和后背,爷爷舒服地闭上眼睛,然后嘴里说着“嗯,好”“哎呀,舒服得很啊”“爷爷都舍不得你走了”“哎呀,真好啊”“我那老太婆要是享受下就乐开花了”......

不久,货就卸好了。吃饱饭我似乎有无限的精力,跑跑跳跳地到车边,真好,爷爷还给我一箱黄桃罐头,他说只要我来有什么罐头我就可以吃什么!

“爷爷,你有时间一定要找我玩哦!”只有和最好的伙伴壮壮我才会说这样的话,现在,我跟爷爷说了,他很开心地朝我伸出右手,我知道了,这是爸爸说的男人之间的礼仪,我也伸出右手,我们手握在一起,我觉得我就是男人了,我已经二十岁了!“爷爷,那就这样!”我学着爸爸的话,很认真地说出来,一时间,整个冷库的人又笑得哈哈哈!

“呵呵呵,嗯,那就这样,魏总!”爷爷也严肃起来,嗯,我可以应对的!

“嗯,那就这样黄总!再见!不要想我——”

“哈哈哈”身后又是一阵哈哈哈的笑声,这些人,真是什么都不懂!

“来,魏总,我抱你上车!”叔叔也来跟我开玩笑,我的脸刷地红了,但是我不能害羞,我是男人!

挥手道别,车子便慢慢退出冷库,退到大棚里,退到刺眼的阳光下,不久,玻璃边的阳光就晒得皮肤疼,我拉下帘子,回想着刚才的一切,觉得像是做梦,但,摸摸自己的肚子和看着脚边的黄桃罐头,这一切又是真的,后视镜里的叔叔轻松而又严肃地过红绿灯上高速,时不时地,对着后视镜朝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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