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破牢

许疏桐是被壁上的月光寒醒的。

悠悠冷月,凉得吓人。

初春的夜晚就是末冬的子嗣,延续上一时节一切未被埋葬的东西。清冷、孤寂、与人无言、对天无力。

光柱摞成月的柴木,横亘在牢房内。密不透风的混合精制金属门沉重地嵌入云母铁制的墙壁中。

“云母铁?”

骤然照进来的月光让许疏桐的眼睛只得微眯,适应了一会儿后,他仔细端详着正对面。

云母铁并非天然金属,它是云母石融在铁水中泡煮十天十夜最后铁水渗入云母石的天然孔隙里形成的一种金石相间的独特材质。

云母铁的制作方法一向简单,但云母石却只在少部分地区产出。

除却朝廷把控的最大的两个云母石产地,大虞王朝境内仅剩的小矿区也就在川蜀附近,唐门手中了。

“所以这里是唐门?唐门的人要抓我?那个白衣……江浸月……也是唐门的人?”

许疏桐手指微翻,袖口滑出一根柔软的灵云丝,食指与大拇指夹住,轻轻一搓,腕处的手枷便倏然掉落。

“既以我为目标,却不知这些小物件从来不能困住我,幕后人这是何意?”

“但想来也是,爹爹久未带我出谷,怎么会有人清楚拘星手的精妙呢。”

“唐门……唐家。”

“嚯,还卸了外用的机关。”

许疏桐伸了个懒腰,舒展开身体。清秀的面庞上泛起一抹自信,他左手抚上正对着门的墙面,轻巧合目,晶莹剔透中泛出一抹幽蓝的内劲自他周身涌起,以卷风之姿逸散全身。

“金石无医,神机百解!”

一声低吟自他口中脱出,无形波动从他的掌心骤然晕开,像浓墨滴入清河,云母铁壁悄然不动。

一息。

两息。

三息。

“咔嚓……”

蛛网般的裂痕倏忽间遍布整面墙壁。“咔嚓!”碎石轰然间崩塌,云母铁尽管坚硬,但却呈现出不自然的规则状。

每一块碎石看似毫无规律,却又被切割得棱角分明,本来铁石相间的孔隙膨大,用力一握就捏成细碎粉末。

碎石飞溅中一整面墙壁龟裂,灰尘开始上扬,引得许疏桐咳嗽了两下。

月光皎洁如泉,在半塌的断壁残垣里,拉出一道绵长的光晕,洒落在崖边。

许疏桐环顾四周,牢房并不是完全独立,一个又一个小黑疙瘩被黑色管道连通,部分是立于大地上,部分是悬在钢骨吊住的空中,更有部分紧贴在崖壁。

山崖刀削般耸立,它并不如寻常悬崖似的各有嶙峋,就像被他人打磨过一般,崖壁光滑且森然。

许疏桐向前两步,走到崖边。

俯视,亦或者说眺望。

巨大的金属齿轮拔地而起,在整个山谷中心矗立起一座破云入空的巍峨钟楼。

硕大时钟的指针反射出银辉光彩,镂空的钟楼结构中间,齿轮组在金属交接的声音里不断咬合。

钟楼周围围了一圈望不明白的筑物,朦朦胧胧。

整个山谷在子夜时分呈现出异样的光芒。

星星点点的灯火在不同高度的楼亭屋所中穿插辉映,横空的桥梁跨越两座山峰。

错落有致的木制楼房像孩提的积木,又似砖窑的废弃堆,火光在西北侧绵延,照得青山成了赤峰。

这里是唐家机关城。

蜀中唐家以两样绝技闻名江湖,尽管自十九年前的天铜门失火案之后,唐门一度没落。

但当代家主的及时回归并大改过去唐家家族式传承的局限宗族发展,以唐门独特的地理位置串联东南富饶的数个大城与中原重镇的贸易,行商押镖与广开门堂招收门客促成唐门的光复便成了必然趋势。

严格来说,如今的唐门是以唐家为首,链接东边九江城、中原泸州城以及南部严州城的西南中心。

唐门无疑已经从单纯的家族式武林门派转变成了以唐家为首,各大散门小派联合的武林小联盟。

这一点让其余大门大派颇为不满。

但毕竟各门派都有自己的山门管辖之地,也不便多伸闲手。

十八年发展期间,并非没有魔门大派企图吞并唐门,但唐门能屹立至今并非只是靠着家主过人的手段。

牵机术、碧麟心。前者为唐门机关术的巅峰总纲合集,后者为唐门医毒一体的内功心法。

护道之法与道之本身尽数保存完好,唐门从未真正在江湖中隐去过。

“所以,这就是爹爹曾言,牵机术的最终大成作么?”

“唐家机关城一式。”

许疏桐饶有兴趣地蹲坐在崖边,山顶风凉寒,吹得衣袂飘飘然如丛山云带。

他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臂膀肩头,纵身一跃。

“下去看看,子时的机关城,又有什么花样。”

事实上子时的机关城并不如白日热闹。

白日的机关城除却如同一般的大城人来人往、摊贩遍地,还常有唐门弟子巡街和展出。

唐门本就以机关术闻名,机关术也被使用在了大大小小的不同地方。最常见的便是机巧桌椅。

许疏桐走到清许客栈门口,靠门的小厮略有些瞌睡,瞧见一道人影走近,又立刻忙凑上前来。

“客官里边儿请!您这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呢。子时开始,丑时以前住店只需原住店费的八成唷。”

“倘若您是夜里消遣,咱这也有城内数一数二的小菜佳肴。尤其是客栈招牌,烈酒清如许。”

“其酒液透彻如活泉不绝,又清香扑鼻,暗含茉香。乃咱经营十数年远近闻名的珍品。”

“您若是从东边儿来的,想必是听过这么一句‘不醉三杯清如许,枉来蜀中慢风尘。’”

“世人皆知咱蜀中风光,醉人迷景。这景是醉人,酒也醉人。您瞧瞧。那桌,那桌,还有那一桌——”

许疏桐顺着店小二的手指望去,“这几桌好手、侠客,没有不点上一壶清如许的。”

“您看?”

许疏桐莞尔一笑,拍了拍小厮肩膀,自顾自上楼寻了一处靠窗的小桌:“那就一壶清如许吧。两碟小菜,要见油荤。

再另要一盘花生米,不要炸炒,水煮即可,莫剥壳,放些粗盐不要辣子。”

“劳您稍候嘞客官!”

店小二一甩粗布,搭在肩膀,向后厨叫喊。

真是个怪人。

即便是外来游客,来了川蜀,谁能不沾辣子。川蜀佳肴,鲜香麻辣,劲味十足,如雷贯耳。

一般外地来此的商贾、镖师或者其他匆匆而过的行人,没有不尝试的。许是琼州人士?吃惯了沿海的鱼虾淡菜,受不得这蜀中的燥爽闷气。

店小二内心嘟囔,却一点没闲着。

手脚麻利地给许疏桐桌上满上半杯漂沫子的茶汤,这才招呼起了其余的客人。

客栈二楼远比一楼大堂清净。

一楼约莫坐了三十多桌,二楼却寥寥数人。最近的两人对面而坐,就在许疏桐的左后方。他来时就见到了这两人。

一人横刀翘脚,半踩方凳,端的是一副地痞样,身材粗壮面如黑熊,却偏偏掌心老茧成团,隐隐有真功夫在。

落在此人对面的,又像只瘦猴偷穿道袍,肥大袖袍里藏了半柄羽扇,相谈几句便略微扇风,故作风雅却实在尖嘴凹腮,刻薄难掩。

“隐月宗大师姐听说又走丢了。”那瘦猴抿了一口酒,开口。

“怎地叫又?他们门派属龙潭虎穴的?动不动丢个小娃娃?”

“诶,你这厮,莫要乱说。兴许人家就在附近。这隐月宗大师姐刚至及笄,不过碧华,但你也应该听闻过的……”

“隐月宗一派,不讲排资论辈,不讲入门先后,唯以一身武艺作标准。”

“这女娃娃听闻已近天合,可笑,可叹。江湖偌大,英杰无数。因而她这回走丢,据传也有来参加英杰榜选的可能。”

“笑话!且不论她已近天合是否确真。这种大门大派的嫡传,也不必来跟我等争抢这些许俗名庸利啊!”

“嚯,是,是俗名庸利。谁人不知?但又有几个,真的清心寡欲不惹名利……张兄莫要说笑了。”

那黑熊男子倒拎酒壶,猛灌一口:“算咯算咯。怎么着,听孙公子之前的话,你有和千花谷的几个弟子打过交道?”

“什么交道。同行聊过一二罢了。近日这千花谷联合唐家的玉容生肌膏风头无二,听闻可葆青春,可生新肤。”

“哝,鬼面娘子张兄可曾耳闻过?”

“听过,听过。”

“传言她已至这机关城中。啧啧,烟雨楼的顶级杀星,可叹可叹。这玉容生肌膏除却供奉的份额,流传出来的,估计会用作榜选奖赏或开物阁集会拍卖吧?”

“难说。这沟槽的世道,烟雨楼那一堆疯子都活上台面了。都是刀口舔血,怎地,他们还比我那一寨子的弟兄高贵!”

“哎,哎,张兄莫要动怒嘛。来,再喝一杯。”

“世道要乱咯。听闻那病鬼皇帝,已经约莫一年未上朝了。这两月以来,朝廷的那群鹰犬四处抓人,煞是凶残。”

“各大门派也就护佑一方平安,哪管得了那么多。”

“倒是这唐门确实好魄力,即便如此,十年一度的英杰榜选和五年一回的巧匠大会依旧如期举办。”

“谁说不是呢。十年前首次英杰榜选,江湖中人只以为这唐门得了失心疯,想招揽门客已至丢面弃颜的境地。”

“哪曾想,前三甲竟各自得到了融剑山庄和藏刀门的神兵。”

“那可是绝对的神兵,有传言,神兵以心血养之,五年蕴灵,十年生智,单是握住兵器都可凭空提升几成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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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琉璃铸白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