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汗国之春(4)

不过问题很快就解决了,因为乌拉尔·汗似乎良心发现,主动将撒马尔的债务延期,同意他将来从部队复员时再行偿还,他将参加今年的入伍甄选,乌拉尔·汗家的传统是加入海军,但撒马尔显然更想加入工程兵团——工程兵复员后可以去当机械操作师、水电工或者修理工,这有助于获得更高的收入。

为此乌拉尔·汗竟然亲自上门拜访夏维尔哥哥,真令玛格丽特大跌眼镜。

和想象的秃顶中年大胖子不同,乌拉尔·汗是个体面的中年男士,并不像电影里那些大地主一样留着大胡子、穿着黑袍、系着祖传的珠宝腰带、肩上披着金色的绶带。乌拉尔·汗染过的黑发十分浓密,统统朝后梳,脖子后面有一片发茬从他合体的西装中露出来。

“他在打扮上的做派倒是和爸爸一样。”玛格丽特暗想,但接下来乌拉尔·汗说的话则更让人吃惊。

“玛乔丽·莎塔碧夫人已经去世十六年了,内人一直记得同她初会时的情景,她称赞令尊夫人的美貌照亮了整个大厅,简直堪比天人。”

“我继母和妹妹去世后,家父痛不欲生,完全没办法工作。”夏维尔哥哥听人提及长辈,身子微微前倾,庄重地说。

“内人也很伤心,她们是‘女子图书馆好友’,相处得非常愉快,那时她们都非常年轻。”

“继母曾提起过,尊夫人博学多才、浪漫风趣,同其他本国女子不同。”

“内人很爱读书,”乌拉尔·汗的口气似乎是遗憾,又似乎是可惜,“人生的际遇如此不同,玛乔丽夫人因为生育而死,可内人已经生了六个孩子,现在又怀上了第七个……”

“这是上天和先祖对您的庇佑。”夏维尔哥哥不动声色,玛格丽特和他都明白——乌拉尔·汗大概也明白,胎儿来路可疑,之所以没有打掉大概是已经确认为女孩。

“关于撒马尔这孩子,想必通过交谈,您已经了解到他不谙世事的一面,我家的表亲朱海希家风气一向有些不切实际,因为坚持站在保皇党一边,他们输得很惨……我起初不肯减免这孩子的债务,也是为了锻炼他的意志,希望压力能使他不要总惦记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乌拉尔·汗恳切地说,看来这就是他今天来此的本意。

“那孩子谈吐不凡,就他的年纪而言十分罕见。”夏维尔哥哥不会轻易透露他对一个人的态度,他在爸爸的熏陶下充分掌握了各种外交辞令。

“我恳请您能帮助撒马尔,当然,我不敢奢望您因为我们是长期的友好邻居而出手相助,只能恳请您看在撒马尔的先祖和您的先祖同在旧王朝效力的份上……”

“我知道了,但他既有加入工程兵团的志向,也当有与此相应的实力,敢问他在中学里的成绩……”夏维尔哥哥直截了当地问。

哥哥和爸爸一向不喜欢追溯先祖的荣耀,爸爸常说,对于莎塔碧家来说,正义高于忠诚,但玛格丽特有时会想,如果站在阿列文家族的角度看,这不过是背叛者在自圆其说。

“这当然是有保证的,撒马尔非常聪明,他的成绩很不错。”

“那样我就不必担心笔试的一关了。”夏维尔哥哥说着就向乌拉尔·汗伸出手去。

他们在门廊处再次握手,接着乌拉尔·汗钻进了他的高级电动轿车,摇下车窗向哥哥挥手告别——不到一公里的路还要乘车,挥手的动作又简直像国家元首,这种派头使在监控室窥视的玛格丽特笑了起来,这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乌拉尔·汗嘛!

“你以后在院子里溜达要小心些了,”夏维尔哥哥一进门就直截了当地说,“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想把撒马尔弄进工程兵团最主要的原因只怕是为了想办法打听我的动向。”

“那你还答应他?”玛格丽特能猜到哥哥会说什么,他和爸爸一样,倾向于利用对手而不是躲避他们。

“你出生后,我们不也没有搬家吗?假如我们搬去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遁世避俗反而惹人怀疑,毕竟爸爸是外交官出身,又当过使馆的东方文化秘书……这样只会令当局注目;现在情况也一样,如果一味躲避社交反而显得我心有鬼祟——还有,海军那一派的人盯着我无非是想看看我跟议长会不会联手对付苏贾,如果他们动静太大,阿克约尔议长岂能坐视不理?”

“那假如他们逼迫撒马尔去窥视你呢?”

“如果撒马尔够聪明,自然能应付一阵,等他在工程兵团站稳了脚跟,再想威胁他也就难了;如果他不聪明,被以‘试图窃取情报’抓起来也是有可能的。”

“被谁?哥哥你吗?”玛格丽特停下了收拾茶具的手。

“噢,当然不是,如果是我,给他扣一个试图偷窃长官贵重物品的帽子也就得了。”夏维尔爽快地说。

“那是议长?”玛格丽特挑起了眉毛。

“当然不是,议长犯不着亲自动手,当然,也不会让人看出是他指使的,”夏维尔悠哉地喝掉最后一口薄荷茶,把杯子放进玛格丽特端着的托盘里,“‘汗国奇迹’并不是在赞美他的容貌,而是他的智慧,我亲爱的妹妹。”

由于夏维尔哥哥对撒马尔在工程兵团的处境并不看好,玛格丽特很是为此担心了几天,直到他不仅顺利通过了笔试、面试和体能测试,还被选入了军事工程技术大学的预科班。一旦进入了预科班,就不用去参加地方驻军团练,并且将和不少名门子弟成为同学,如果他能顺利融入那个圈子,乌拉尔·汗也就不会轻率地对待和利用他了。

玛格丽特相信,撒马尔无论在哪里都能让人喜爱。

一个多月后,再次登门道谢的撒马尔向夏维尔哥哥和她证明了这一点——陪同他一起拜访的那位同学,正是哈尔莫斯省省长的三公子。那位军事科技爱好者对夏维尔哥哥崇拜得五体投地,撒马尔像一位旧王朝的贵公子那样八面玲珑——他利用这次会面同时提升了自己在朋友和长官心中的地位。

而他对古今中外各色堡垒、关隘,历次世界大战攻防点、哨卡的了解,更是刷新了玛格丽特对他的认识——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仅仅精通旧贵族的浪漫做派和绅士风度,而是在需要的时刻才展现出自己血气方刚、意气飞扬的一面。

玛格丽特觉得这时的撒马尔有点像爸爸或哥哥,当他俩争论政治、历史和军事时,也是这样争锋相对、金句迭出、畅所欲言,这种争论毫无疑问增进了父子俩的亲情:使爸爸发现儿子不再是个孩子,而是一位锐意进取又不乏远见的年轻伙伴;而儿子则发现爸爸并不是脱离时代的老朽,而是博学多才、狡诈老练的前辈。

回忆的美好使玛格丽特不禁有些动容,一旦离开,此刻也会像彼时一样成为追忆,在控制室里窥视三个年轻人为汗国的未来而争论的此刻,是否也会永驻心中呢?

会面结束后,玛格丽特拆开了撒马尔带来的谢礼——小盒子摆在他的朋友带来的豪华巧克力旁边显得很不起眼——一枚帽针,用来别住传统男式头巾的尾端用的。这枚帽针的特别之处在于是用一块珊瑚和一颗异形珍珠做成的,并非通过镶嵌,而是用铜丝缠绕固定,这种工艺使得这件“珠宝”显得稚拙而新奇。

“他简直是个艺术家,这一定是他亲手做的,也不知道珍珠和珊瑚是从哪里找到的。”玛格丽特兴奋地拿着帽针在自己领口比划,显然想将礼物据为己有。

“看上去有点年头了,说不定是从他祖母的旧珠宝上拆下来的,”夏维尔哥哥同样饶有兴致,“这大概是实验室用的电镀铜丝,看来他已经上过初级电学课了……这是给我的,亲爱的玛戈,你用不着头巾和帽针。”夏维尔长臂一舒,连腰都没弯就轻松地把帽针夺了过来,他小心地正反两面翻看检视,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强光小手电对着珊瑚和珍珠照了又照,玛格丽特明白他是在检查是否有追踪设备之类玩意——谨慎固然有必要,但她认为撒马尔不至于这么笨,在饰品之类的东西上做手脚,只要哥哥不佩戴,就无法发挥作用,再说,几根铜丝缠着两颗小宝石,结构过于简单,没有什么装神弄鬼的空间。

“你不喜欢头巾,你曾说又高又瘦的男人包着头巾,就像一根金针菇……这个也可以当胸针用,我妈妈留下的纱裙和它很配!”玛格丽特很怕哥哥把它拆了。

“你不喜欢裙子,你穿着像男扮女装,再说,女孩子不能接受不熟悉的男人送的穿戴物品!”夏维尔存心想逗一逗妹妹,但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自觉地张大了嘴,良久才咕哝了一句,“该死!我怎么忘了?!”

“怎么了?”玛格丽特被哥哥的失态吓了一跳。

“算了……送都送了,东西归你了,玛戈。”夏维尔的语气既懊恼又尴尬,他草草亲了一下妹妹的额头,把帽针还给她。

本故事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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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汗国之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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