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戈，你刚才听到他转达的话了？这孩子的曾祖父是乌拉尔·汗曾祖父的表兄，不知什么原因家道中落了，他投奔乌拉尔·汗，却没被当成亲戚对待，”夏维尔哥哥折返后直接把玛格丽特叫到二楼的书房，“看来咱们的邻居不仅比我想的更张狂，还十分冷血……从今往后，你要多加留心，千万不要再犯傻了。”
“这么说他是乌拉尔·汗的表弟？”玛格丽特满心都是自己昨夜编造的爱情故事，现在证实了少年和女主人并没什么瓜葛，她有点儿遗憾。
“我们还是阿列文末代皇帝的亲戚呢，祖父的妈妈是一位公主的女儿，革命时咱们莎塔碧家却是第一批响应共和的，亲戚有什么用，乌拉尔·汗对待他的亲戚尚且如此，对你，我亲爱的妹妹，更是不会手下留情。”
“如果他马上就举报我，本质上是对你不会手下留情，我亲爱的哥哥，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儿啦？”玛格丽特狡黠地问，虽然她对政治不感兴趣，但她毕竟是一位外交官的女儿，夏维尔·萨利赫·莎塔碧对妹妹敏锐的头脑觉得既得意又可惜。
“你知道汗国奇迹‘阿克约尔’阁下吗？”
“财政部部长，他很帅，比任何演员都帅，而且他还很有钱，是他加入政坛前进行国际投资赚的，他还很聪明，有国际记忆大师头衔。”
“那是前年，他现在是议长了——有史以来第一位靠着少数党联盟选上的议长，差点把执政了几十年的那波老爷们气死，”夏维尔哥哥往后一倒，舒适地伸直两条长腿，“当然不包括我，我真心祝贺他的当选，他和军事委员会副主任委员苏贾一直不对付，他一直卡着苏贾的军费预算，反而把大笔钱投在月神宫那些女孩的教育上。”
“母亲的素质决定国民的素质，他很精明。”玛格丽特学着爸爸的口吻说。
“玛戈，女性本身的素质对国家很重要，不管是不是作为母亲。不过我赞同他这么做，就我国的国际战略地位而言，花那么多军费实属浪费……所以我最近和他走得有点近。问题是，苏贾和乌拉尔·汗的弟弟，那位海军少将，是一条道上的。”
“这么说，乌拉尔·汗现在跟咱们是对头了？”
“暂时还不至于，我还没彻底倒向阿克约尔议长，如果我们明摆着联手，那就是汗国的‘两大奇迹’联手了，一定会惹来众多忌惮。”
“哥哥，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没人说你也是‘汗国奇迹’，虽然你算得上我国史上最出色的军事工程师……但你的相貌，和阿克约尔议长还差得远呐！”
“有你这么说自己哥哥的吗，我至少个子比他高！”夏维尔伸手把一块玫瑰杏仁软糖塞进玛格丽特嘴里，“吃点儿糖，说话也能甜一些！”
“唔……哥，你说，他为什么不结婚？就算是娶个外国美人，对他来说也很容易。”玛格丽特一直觉得汗国的软糖太甜了，简直是牙医的阴谋。
“外国美人……他可看不上，最聪明、最富有、最英俊的男人只想得到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夏维尔认真地看着妹妹的脸，一本正经地说，“我从前一直觉得你妈妈和你都很漂亮，玛戈，但和议长的情人一比，你俩简直太普通了。”
“你也该来一块这软糖，哥哥！”玛格丽特也回敬夏维尔一块糖，哥哥顺势把飞身扑过来的妹妹揽在怀里。
“阿克约尔议长有办法把你送出去，玛戈。”他怜惜地抚着妹妹金色的卷发，不舍地说。
虽说玛格丽特一直都知道自己终将离开爸爸、哥哥，离开这个对女人并不友好的国家，但她从没为此认真准备过，对于外面，她既好奇又惶惑，对于这个家，她觉得既无聊又难舍。现在哥哥告诉她，已经出现了离开的契机，她开始不安起来。
哥哥安慰她说，她长得本就像外国人，等她顺利出去，自己还能借着出国的机会去探望她，没人会怀疑他们有血缘关系。但玛格丽特觉得自己担心的并不是不能再见到哥哥，而是什么别的事情，或许是害怕无法融入外面的社会？有种无形的压力使她有点踹不上气儿。
她把自己从小到大那些珍爱的小玩意统统摆出来，妈妈的祖母绿结婚戒指、爸爸第一次给自己扎辫子时用的蓝丝绒蝴蝶结、装在一个金相框里的父母结婚照（那时妈妈已经怀着她了，所以这算是她和妈妈唯一的合影）、哥哥为她定做的一整套国际象棋（王后做成了淡紫色）、做点心的东方风格银模具（阿列文王朝时期传下来的老古董）……到时候肯定不能全带走，到底带什么好呢？玛格丽特知道要想安排自己逃走还得花很多功夫和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她觉得离别的痛苦已在迫近。
不过显然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担心，来过一次的撒马尔似乎对这栋房子非常感兴趣，玛格丽特从监控里看见他在房子周围晃悠：他总在白天来，晚上用的热成像监控没有显示异常——他拿一根末端系着孔雀羽毛的长杆靠近感应电网，想试探感应电网是否通电，得到确定的结果之后，他来得更勤快了，几乎每天都要转上一圈。
这几天夏维尔哥哥又出门去了，她没法开门招待他，再说，玛格丽特也害怕他是受到雇主乌拉尔·汗的唆使来收集对哥哥不利的消息，不过她并不讨厌他，从监控上看见他用孔雀羽毛轻拂电网甚至让她觉得很有趣——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充满平衡感，一点儿也不轻率或笨拙。
一天，撒马尔在大门口放下一大盆绿色的植物，玛格丽特把焦距拉近，惊奇地发现那是芍药——他从哪儿弄来的芍药？凭他给乌拉尔·汗打工攒的几个小钱？虽然芍药抗旱耐寒很适合种在这里，但汗国人民更倾向种植各种各样的玫瑰、月季，想买芍药得花一番心思。
玛格丽特突然醒悟过来，撒马尔是想赔偿那天被他压坏的花儿，这个来自没落世家的少年还秉持着旧阶层的信念：认真负责、高尚守诺。
而且在黑暗中，他仅凭触摸和嗅闻，就认出了自己压倒的是一丛芍药。
玛格丽特很想把芍药搬进来，赶快栽进院子里，这样暮春初夏时就能欣赏美丽的花儿了，这些花儿会是什么颜色呢？但经历了上一回犯傻导致的紧张曲折，她并不敢这样做。
撒马尔似乎对此早有所感，放下芍药后他就不再晃悠了，又隔了五天，他来浇了一次水，浇水时先把表面的干土耙松，又分为数次将水浇透，一看就是行家里手。
第六天，夏维尔哥哥把花盆搬进了院子，他仔细检查了一番花枝和盆，才和玛格丽特一起把花儿栽上。
“但愿你没机会看到它们开花，春天结束前就能离开。”夏维尔哥哥最近心情很好，脸上常挂着笑容，看来他的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
虽然和乌拉尔·汗家没什么来往的必要，但他还是派警卫员给撒马尔送去了一盒茶叶，撒马尔当然得上门致谢，这一回，他们聊了汗国古代吟游诗人、镶嵌壁画家和东方园艺，玛格丽特在监控室只恨不能参加，这些都是她最喜欢的话题，撒马尔显然对此十分精通，他能随口说出诗中的佳句，也能罗列十数种茶花的名字。
“我认为汗国的诗歌更适合配乐歌唱，而东方古诗更适合吟咏。”
“汗国的镶嵌壁画家已经有了初步的三维意识，他们会在画面上区分阴影，同时期的古代东方画师并不在意写实，也不会特意区分远近、大小，但他们能运用留白充分激发观者的想象。”
“相对于花瓣轻、薄、软的花卉让人感到舒展而娇嫩，茶花会给人坚韧、庄重的印象。”
撒马尔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从玛格丽特心里涌出来的，她从来不知道，两个没见过面的人竟然能有这么多共识。
送他出门后，夏维尔哥哥评论道：“我很喜欢跟这孩子聊天，但他生错了时代，如果在旧王朝，他倒是个不错的世家子弟，很适合去宫廷里陪伴王室成员……我劝他不要再给乌拉尔·汗打工了，最好是去参军。”
“什么？你什么时候说的？”玛格丽特尽想着那些富于诗意的谈话，漏掉了重要信息。
“他说会郑重考虑我的意见，但是他家还欠乌拉尔·汗的钱。”
“可……如果他给乌拉尔·汗打工是还债，那芍药是怎么买来的？”
“这我就没有问了，这是他的自尊和骄傲，”夏维尔哥哥虽然对旧王朝嗤之以鼻，但对旧贵族的精神和行为准则十分认可，“再年轻的孩子，到底也是男人，他不会想被别人、尤其是地位更高的同性同情。”
“所以我们不能资助他吗？”玛格丽特急切地问。
“怎么？你很欣赏他？”夏维尔挑起一边眉毛打趣道，在他看来，妹妹根本不是一个少女，而是一个孩子，所以压根也不会产生少女的绮思。
“我……觉得他被耽误很可惜。”玛格丽特这句话并无旁的意思，但在夏维尔听来却是一种“心有戚戚焉”的同病相怜，使他心中一震。
本故事纯属虚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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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汗国之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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