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那一点凝聚了所有决绝的寒芒，撕裂粘稠的瘴气和死亡的阴影，直刺石岩蚺浑浊的竖瞳！
时间并未凝固，而是被压缩成一线。楚闻舟能清晰看到巨蚺瞳孔中倒映出的、渺小如尘埃的自己，以及那一点越来越近、带着玉石俱焚意味的剑光。他甚至能闻到巨蚺口中喷出的、带着岩石粉末的腥臭气息。
就在剑尖即将刺入那层浑浊薄膜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股无法形容的、沛然莫御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从他丹田最深处、骨髓最深处、甚至灵魂最深处轰然爆发！那不是他熟悉的灵力，而是一种更古老、更纯粹、更……冰冷的东西。它像沉寂万载的冰川骤然崩塌，又像深埋地心的熔岩猛然喷涌！
“嗡——！”
楚闻舟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他手中的长剑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剑身上的清光被一种极致的、霜白色的光芒彻底覆盖、吞噬！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冻结万物的死寂与威严，瞬间以他为中心，呈环状无声地横扫而出！
光芒所及之处，时间仿佛被强行冻结。
漫天砸落的尖锐石笋，悬停在半空，如同凝固的黑色雨滴。
下方苦苦支撑防御、口吐鲜血的同伴，脸上绝望的神情僵住，动作凝固，连飞溅的血珠都悬停不动。
那条昂首嘶鸣、操控石雨的石岩蚺，巨大的身躯被霜白光芒扫过，土黄色的竖瞳瞬间失去所有神采，覆盖着石鳞的庞大躯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机，保持着昂首的姿态，彻底僵化。不止是它，盘踞在石林上方的所有石岩蚺，连同它们嵌入岩壁的尾部，都在同一刹那，化作了毫无生机的石雕！
整个石林，不，是整个千嶂境这一方空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只有楚闻舟还“醒”着。他悬浮在半空，周身笼罩在那层诡异的霜白光晕里，长发无风自动。他能“看”到下方凝固的一切，能看到领队师兄凝固在脸上的惊骇，能看到女修眼中未散的恐惧。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从他四肢百骸蔓延开来，那不是外界的寒冷，而是从他自己身体里、从那股爆发的力量里渗透出来的，仿佛要将他的血液和灵魂都一同冻结。
发生了什么？
他杀了他们？
不……他感觉不到他们的“死亡”。他们的身体被一种恐怖的、绝对的力量禁锢了，生机被冻结在爆发的瞬间，如同琥珀里的虫豸。是假死？还是永恒的禁锢？
那股霜白的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退潮般迅速缩回他体内，留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种灵魂被撕裂般的空虚。楚闻舟眼前一黑，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从半空直直坠落。
“砰！”
他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黑色岩石上，剧痛让他蜷缩起来，大口喘息。周围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悬停的石笋、凝固的同伴、僵化的巨蚺……构成一幅诡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胸口的寒玉瓶传来一丝微弱却持续的暖意，像黑暗里唯一的火星，勉强维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百年。一道毫无感情的、宏大的意念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
试炼终结。唯一生还者，楚闻舟。封仙台，启。
脚下的黑色岩石无声裂开一道缝隙，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包裹、拉扯。失重感传来，楚闻舟最后看到的，是石林中那无数凝固的、如同墓碑般的同伴身影。
……
再睁眼时，刺目的金光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
脚下是温润如暖玉的仙台，触感坚实。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仙灵之气扑面而来，带着涤荡身心的清圣感，疯狂冲刷着他体内残留的阴冷死寂和千嶂境的污浊。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并未完全褪去。
他站在一座宏伟得难以想象的仙殿中央。穹顶高远，绘着流转的星辰日月。四周矗立着巨大的蟠龙玉柱，祥云缭绕。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探究、震惊，还有……毫不掩饰的忌惮。
封仙台。
他成功了？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
仙乐缥缈，祥瑞纷呈。有宏大的声音在宣读着什么，关于千嶂境试炼，关于唯一生还者的荣光。那些华丽的辞藻如同隔着一层水幕传来，模糊不清。楚闻舟只觉得胸口那枚寒玉瓶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清晰，它冰凉的温度，是此刻唯一能让他感到一丝真实的东西。
一道身影，就在这仙乐祥瑞中，突兀地撞入他的视野。
周止。
那张曾经在蜀山高高在上、对他满是厌恶与鄙夷的脸，此刻就在封仙台下不远处的观礼席上。周止穿着代表仙界某方势力的袍服，脸色铁青，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死死地盯着高台上刚刚被赐下仙箓、身披霞光的楚闻舟。那目光里的嫉恨和难以置信，如同淬了毒的刀子。
楚闻舟心中那股冰冷的麻木感，被这目光猛地刺了一下，随即涌起一股近乎恶意的快意。
呵。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精准地迎上了周止那淬毒的眼神。没有言语，没有表情，只是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眼神里带着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如同看蝼蚁般的轻蔑和嘲弄——看啊，被你赶出蜀山的弃徒，如今站在了哪里？
这无声的炫耀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周止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若非在封仙大典上，他几乎要当场发作。
楚闻舟收回目光，心中那点快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很快沉没下去，只剩下更深的冰冷和疲惫。他下意识地在观礼席上寻找另一个身影。
宋言呢？
那个曾经在蜀山，教他练字，引他入道，最终却……将他逐出师门的师尊。以宋言在仙界的地位，这样重要的封仙大典，他不可能缺席。
楚闻舟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威严、或淡漠、或好奇的仙神面孔，没有找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丝极淡的疑惑掠过心头。宋言……为何不来？是觉得无颜见他？还是……根本不在意？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仙台中央降下的、代表最终认可的封仙印光打断。浩瀚的力量涌入身体，洗刷着一切污秽与疲惫，也似乎要将千嶂境那最后的冰冷和诡异一同抹去。楚闻舟闭上眼，感受着力量攀升带来的全新境界，脑海中却固执地闪过寒玉室的清冷、廊下的暖阳、雪白的小团子，还有……那人递出玉瓶时，眼底深处沉甸甸的、无需言说的关切。
胸口的玉瓶，在封仙印光的照耀下，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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