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月初五就是大运的生辰,今年收成好,除了长寿面,终于可以给孩子摆九道菜了。”陈棠六笑着点点头,吹灭桌上的煤油灯,刚躺下又添了句,“赶明儿你去镇子上扯块花布,给俩孩子做身新衣裳,姑娘家家的,正是爱美的年纪。”文起珍给丈夫掖好被角,笑着应下。
“阿爹,今天阿娘可是要去镇上?”
“鬼丫头,眼力见儿可真快,你怎么知道你阿娘今日要去镇上?”
陈芦花一脸狡黠不说话。阿娘平日里不喜打扮,只有上街才会穿上那件压箱底的绣有梅花暗纹的红衣。
她从未见过能把红色穿的如此好看之人,哪怕是见过的数个新娘子也不敌母亲万分之一。红梅衣,黑腰带,头发松松散散的用绿竹挽起,陈“阿娘,你这不像是要上街,”她比划着从师傅那里习得的两下三脚猫招式,满脸堆笑,“倒像是个江湖上接了追杀令的无名杀手。”
文起珍笑着轻点她头,只是一下便轻松破了她的功。然后继续对着陈棠六嘱咐道,“上午我不在,你就带着她俩去地里干活,省得东跑西跑的惹麻烦。”
陈棠六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回她,“我会看好她俩的,你就放心吧。”
看着文起珍离去的背影,陈芦花跑到父亲身侧嘀咕道,“阿爹,阿娘上街为什么从不带我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乱跑的。”陈棠六放碗的身子微怔,很快又神色如初,“因为,咱家没钱啊。”
“哼。”陈芦花犹记得小时候因为嘴馋,大闹糖葫芦摊而被阿娘永久剥夺上街权利的痛苦回忆。
“阿爹,那你能告诉我,阿娘到底为什么会嫁给你啊?”陈棠六刚收拾好厨房,眼神一转,决定满足孩子的好奇心,“你过来啊,我悄悄告诉你一个人听。”
“阿爹,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农历七月初三,今天,又是我陈芦花丢脸的一天。
芙蓉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除了每逢三六九的赶集日,平日里的人流倒也算不得多,文起珍没忙着先去买吃喝用度,一个闪身往偏僻处走去。
路的尽头是一个四出四进的大宅子,正门处一左一右的两头镇门石狮气宇轩昂 ,栩栩如生。
文起珍打量四周,确定没人经过才解开门外机关,霎时间,笼罩在宅院上的一层薄纱般的屏障消失不见。
这里是她特意为闺女置办的嫁妆,夫妻二人对此倒是满意,只是不知道芦花会不会喜欢。算起来,再过几个月也到芦花十五岁的生辰了,到时候寻个机会把一切都告诉她吧,毕竟,孩子早晚是要长大的。
“阿爹,这都两天了,阿娘怎么还没回来?”明日就是大运的生辰了,阿娘前两日上街,说是要去买布料给她俩做衣服,可这都过去多久了。
陆棠六忙着收拾行李,看俩姑娘都是一脸愁容,开口安慰道,“别担心,说不定你阿娘已经在回来了的路上了。我们先把东西收拾好,省得你娘回来还得操心。”
陈芦花本想着赶到镇上去找阿娘,可一看阿爹装聋作哑,只得去隔壁悻悻收拾行李。
陆棠六听着隔壁噼里啪啦的声响,手上动作终是停了下来。他哪里不知道俩孩子这是在变着法儿的表达不满。对于妻子的担忧,他一点也不比女儿少,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自乱阵脚,当务之急是先把两个孩子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至于妻子,她一定会没事的。
毕竟,她曾是堂堂鬼怀域的少当家。
……
“都收拾好了吗?快点的,收拾好了就快些走,这一天天的,搬到这里才几年啊,就又要搬,下次再这样,我吴苗还就不走了!看老天能把我怎么着!”
里正知道吴苗素来泼辣,可这也不是他今天第一次暗戳戳的被骂了。难道他就想搬走吗?一把年纪了,老骨头几乎都生锈了。何况那水稻再有个把月就能收了,哎……
这次等他们全村落下脚,他一定要让小六子把这族长一职给戴上,万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好说话了。
“好好好,你们慢慢收拾着,我再去村南看看。”
一听村南,陈螽生浑身一激灵,抢着说道,“我去吧。我走的快些。”
里正拄着拐回看他一眼,欣慰的点了点头,“好,那就螽生你去吧,就看看老王爷准备怎么样了,要是他不愿意搬,那也就随他了。”
陈螽生放下手里包袱,点头应了句。
屋里收拾的吴苗听到后不忘探出窗外,大喊一句,“快些回来,申时可就要出发了!”
陈螽生压根无心回答他娘的话,抢着要去村南,不过是打了手自己的‘黑心’算盘。
到达村南之时,他悄声挪到窗边,看到躺在床上一动未动的老王爷,陈螽生使劲压下满腔怒火,反手把门锁上。正当他即将踏出院门之时,一张沟壑丛生的脸出现在眼前。
*
“你刚刚为什么不让我了结了那小子?”开口的正是村南老王爷。
关上韶对这人实在是无语至极,但为了一切顺利,还是耐心回了句,“没事儿,你不是封了他的穴吗?能不能逃过这劫就看他的造化了。”
“哼,就该如此,还敢在我面前犯不痛快!”过了今晚,不止这凡界,就连地下世界也将被他逐个踩在脚下,世上再无能轻他慢他之人!
地下鬼怀域主城
“大王,那叛军之女淮罱云已有踪迹,属下这就带人前往剿灭其一众党羽,还请大王应允!”
听闻手下密报,汐楚终于从繁重的奏折中抬起头来,淮罱云,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久到连这个名字,他都快记不起了。
“在哪?”一开口,声音充满了虚弱和疲惫。
“人界,猪子坡。”
汐楚缓缓站起身来,慢步走出正门,一阵疾风经过,他不觉紧了紧肩上的厚貂披风。
放眼过去,满地残花,“今年西风比往年来得都要早啊。”
小将军跪转过去,脸上是一脸茫然,很多时候他都不懂这些大人物有时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明白,身为鬼怀域的将领之一,能为大王铲除潜在的危险,这就够了。
“大王……”
汐楚折下一枝木芙蓉,侍女忙把空花瓶送到手边,“去吧,记住,抓活的。”
“是!”
岐越前脚刚出大王宫殿,一个不注意,猛地被人拉到假山之后。他蹙起眉头,脾气正要发作,一个脑瓜崩儿就冷不防的贴了上来。
始作俑者正是岐槐,岐越低声怒道,“爹,你这是干嘛!”
岐槐看他出来的方向,就知自家儿子刚刚定是请命去了。“干嘛?带你回家。”
岐越闷哼一声,故意偏过头去不看岐槐。他知道他爹不愿让他参与到这场权力之争,可大王身边群狼环伺,他身为将军臣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王孤军奋战。
“爹,你不必劝我了,猪子坡我定是要去的,抓了淮罱云,大王手里就多一个筹码,鬼怀域以后也能多几分安定。”
岐槐苦笑一声,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把孩子保护的太好了,“安定?你真以为抓回一个淮罱云,这鬼怀域就能自此稳定了?除去妖界不提,就光是这片鬼界,八大势力五大家族,哪一个不是威胁一方的存在。光是北侧一支的庪鸮,就和我们争盘夺地整整百余年啊。这还只是外敌……”看岐越似乎听了进去,岐槐趁热说道,“儿啊,爹知道你一心想要报答大王当年的救命之恩,可是,你也不能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啊。爹娘如今,可就只剩你一个孩子了。”
他怎会不知,自己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全在三十年前那场大战中丧了命。自此只剩他孤零零的与父母为伴。这三十年来,他是多么想念曾经和兄妹相处的美好时光,却也只敢在梦中提及他们的名字,白日则又是那个看似无忧无虑的岐越。
可是爹,若我此战不赴,我们岐家一支何时才能重登鬼怀域之巅!
既然他们皆瞧我不起,那我偏偏要做出一番功绩,让他们都知道,我岐越绝不是他们口中的泛泛之辈。
“爹,你放心,孩儿一定会活着回来。您的第七个百年大寿,孩儿一定不会缺席。”
看着儿子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岐槐转身回了宫殿。
“大王。”
汐楚前脚才将正殿里的花瓶重新插放好,岐槐后脚就又到了。“长老,快看,我刚换好的花,如何?”
岐槐轻轻扫视一眼,旋即道,“自然是美不胜收,大王好品味。”
汐楚大笑两声,走到案前坐了下来,咳了两下,又重新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案折,“长老可知我手里这份写的什么?”
岐槐抬眼,“属下不知。”
“这份是二长老轩辕槐加急呈上来的,说是扪域屡犯我西侧鬼境,请我速批粮草辎重。”
“小小扪域,想必对轩辕长老而言,不在话下。”
“是吗?”汐楚轻笑一声,“扪域事大事小,岐长老倒是另有一番见地。”
岐槐眼神一瞬间略有慌乱,很快又补充道,“一切还是多亏了大王您,没有您的英明神武,又哪来属下的满腔自信。”
这话显然说到汐楚心坎里去了,“打打打,收收收,我上位这三十年间,外祸内乱不断,当真称不上英明二字。”
看岐槐不接话,汐楚又和缓的问道,“长老,你会不会怪我?”
岐槐顿了一下,“大王何出此言?”
“你不必和我装糊涂?”岐槐知道,眼前的这个大王,是他生平所见的最为聪明的大王。
也是,最为冷血的一个。
“岐越虽是我儿,却也是大王的臣子。承蒙大王不弃,放心将如此重要之事交由他做,这是他的福分。”
汐楚抬起头来,还是那双猜不透的眼睛,岐槐却第一次从中读出了一丝真诚,“长老放心,这鬼怀域有我汐楚一天,你岐氏一族,就永不会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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