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在鼎香阁饱餐一顿的后果**裸,我在客栈整整昏睡了一下午。
不知几时,窗外一阵熙熙攘攘。
这是我第一次不舍从梦中醒来,梦里我见到了阿娘,阿娘泪眼婆娑,依依不舍的向我告别,说她马上就要走了,要我照顾好自己。
梦境生的过于真实,脸颊温温热,好像真的曾被阿娘伸手抚摸。
睁眼望出去,天马上要黑了。
今夜我得回家一趟,可不能耽搁了。
起身换上夜行衣,又到梳妆镜前随手添了几笔雀斑。没办法,易容那门手艺我也没学来,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反正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装扮完成后,我遮面从后窗跃至屋顶,俯瞰望去,今夜的阆城很不一样,大街上灯火通明,杂耍吃喝,让人眼花缭乱。人流与白日相比,不减反增。
不敢贪恋这片刻的欢愉,我快步在屋顶穿梭。
还好,昨日在此指点江山的一行人还未到。
我干脆躺在房顶,一颗一颗的数着星星。全然没有注意到身侧挪来一个活人。
“轻功不错。”
我心里一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半死。这厮怎么走路不出声。
“云不痍,你平日里不忙吗?”
不然怎么总是能见到他。
“今日过节,休息一天。”
“什么节?”
“七月初七,七夕。”
“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阆城今日大街小巷这般热闹。”
七夕,可真是个好日子。
秦立偏要在这样的好日子里做好事!
要是阿娘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符确定无用,对吧?”我侧身望向对方,此刻我急需有人给我一个肯定的回答,毕竟,我怕那个万一。
“放心,我保证。”对方片刻也不迟疑,脱口而出。
看着云不痍亮晶晶的眸子,我如同吃下一颗定心丸那般舒心。
正在此时,我听到了宅门被推开的声音。没多久原本空荡荡的院子就出现了一行人。
“穆雷,快把法坛准备好。”这秦立的声音,即便我是再次作古也忘不掉!
“是。”叫穆雷的黑胡子大汗沉声回道,带着两个小兵在房门前着手准备。
很快,所谓法坛便设好了。
只见那白胡子老道右手持剑,左手捏诀,口中念念有词,一道白光自剑发出,凌指上空,原本贴好的符咒从四面八方而来,绕着悬至空中的桃木剑不停打转,直至一声爆呵,“定!”所有符咒又原原本本回到本来的位置。
我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盯着院子,身子则一直保持着随时冲出去的准备。
“那人念的是清净咒,是大琅山的独门术法。”
“不过,此处无妖,使再多遍也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听他信誓旦旦,我心里的担忧霎时又少了两分。
人的习惯总是很难改变,时至今日,我依然总会轻信于云不痍。
偏偏有些人的话就是能让我轻而易举的相信。
曾经是阿娘,现在则是他。
一晃神的功夫,院子里又出现一个女人。看穿着打扮显然是个年轻女子,她腿上多半是受了伤,一路都被那黑胡子大汉没轻没重的拖行而来。
白胡子老道用剑轻轻一扫,那女子头上一绺青丝便已落地。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想到此前那张镜缘符,我大概猜到了这缕发丝的用处。
只是,那女子是谁?
我心里一团乱麻,对眼前的情况是越来越不懂了,眉头几近拧成一股绳。
“你看地上那名女子,长得像我吗?”偏头问了问身边的云不痍,眼睛依旧长在院里那女子身上,他看得肯定比我个半瞎清楚。
“我夜盲。”低声飘来的仨字,让我无语凝噎。
不再纠结那名女子长相如何,白胡子老道已然收起桃木剑,捏诀起势,只见蛊盅炸裂,血光四溅,那缕青丝扬到空中与血相拥,所交之地腾起一缕黑烟,很快血光全然消散,空气中徒留一股淡淡的血腥。
白胡子老道施施然落地,转身开口说道,“此地妖邪已除,秦大人不必再忧心。”
秦立上前作揖答谢,从丁宜良手里接过包裹,开口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您老笑纳。”
面上笑嘻嘻,但他心里痛的滴血。
这女人到底朝里放了多少金豆子!
老道伸手接过,手上一个掂量,满意的转身出府。
今日这钱赚的着实轻松,昨日此处还有妖邪,今日再来,却又没了。
原本昨夜还接到了师傅的手信,要他对秦家之事不必出全力。可今日万万没有想到,何止是全力,他连出力的机会都没有。
随手做了个术法做做样子,又想起师傅的嘱托,事毕不放心的又加念了一遍超脱咒,这才安心辞行。
秦立这头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宅院,以往那股阴森的可怖氛围终于消失了。这才觉得那笔钱花的还算值当。丁宜良抬头看到秦立脸上一扫往日阴霾,趁热打铁道,“老爷,这处宅院你赏赐给我好不好?”她看中这处宅院不是一日两日了,天子脚下,寸土寸金,何况这附近多得是达官显贵,就连高不可攀的云府也不过区区几步。
秦立低头看向怀里的娇香软玉,脸上的笑意顿时敛去三分。
前些日子刚在鱼梁给置办了一处新宅院,怎么又看上这处了?他抬手轻轻抚摸环在臂膀处的柔痍,压着嗓音,耐着性子解释,“这处先暂时放着。那仙长曾私下告知于我,除妖后不能立即搬来住人,对运道有碍。我们不妨便宜租出去,给这屋子添点人气,等哪日活络来了,我们再考虑用处。”来阆城讨生活的人不止一星半点,如今邪祟已除,怎么也能堵住周围四邻的嘴了,这下看谁还能阻他财路!
丁宜良心有不甘,又软软讨了两次,都被秦立以各种借口给搪塞过去,看着眼前吩咐穆雷的那道背影,不甘心的轻跺一脚,旋即又换上笑容,摇着水蛇腰朝秦立走了去。
一连几年她都等过来了,再多等几日又有何妨,反正这处宅院早晚是她的囊中之物。
待一行人全部离去,我飞身下去。
来之前本已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但那老道的糊弄程度连我一个刚刚入门的都看了出来,秦立一行人愣是毫无反应。
记得陆子期曾说,花架子摆的越大,招式就越是无用。
我对此深信不疑。
谁让他是个仙呢。
更何况,云不痍一直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如果阿娘真的成了他们口中的妖,想必他也会站在我这边,这点我很有把握。
“云不痍,再会。”
心里一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我打算潜行跟在那群人身后,搞清楚那名女子到底是谁。
我一路行的小心,但总觉得身边的人会加大我暴露的嫌疑。
这是我第一次发现云不痍竟也有短处。比如,完全不懂得什么是暗地跟踪。
毕竟没有哪路神仙跟踪是几乎紧贴对方步伐的。
我在身后观摩止不住的摇了摇头。幸而今晚街上人多,我们鬼鬼祟祟的行动并不显眼。不然,以云不痍这大咧咧的跟踪步伐……
黑色马车出了城门在岔路口右行转了弯,前方马上就要出城,云不痍这才发觉,身边似乎少了一人。
今夜我发觉了云不痍惊人的跟踪技术,着实令我叹为观止。不等他四处找寻,我一个飞身从树上下来,一跃到了夜盲人跟前。
“云不痍,这事与你无关,你还是回家去吧。”
出了城门就少了集市遮挡,眼前这人偏偏还长着这么一张招摇的脸,我远不想事业未竞就中道崩殂。
云不痍听罢一脸的落寞相,我内心疑惑的紧,“你要去?”
我真的不想和他一个跟踪小白一道。
云不痍坚定点头。我无奈认了命。经过一处商贩,我掏出几个铜板扔给老板,随手抓了一条面巾便潜行到一处僻静角落,翻身上墙,给到身后亦步亦趋的跟踪小白。
我比划一个戴上的动作,转头悄声去跟那黑胡子大汉。
再回头,还是一张招摇的脸。
“怎么?不好看吗?”我压低声音问道。
“……是过于好看了。”
云不痍将那条淡紫色的面纱放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揉了又揉,一条好端端的面纱几乎快被蹉跎的不成样子。
“那你别跟着我,陆子期也没你这么多事。”以往这种飞檐走壁的都是我和陆子期,云大公子从不参与,或者说,他参与不了。
听我阿娘说,云不痍自生下来就被大琅山的神仙住持算了命,说他活不过十八岁。
所以云员外一家平日里对他看管很是严格,几乎不许他出宅门一步,甚至功课也是专门请人到府里去教。
陆子期之所以能成为他的师傅,还是云不痍以强身健体为由,再加上绝食相逼,才最终让父母点了头。
念及此,突然觉得他前半生活得也委实不容易,当了那么多年笼中鸟,这会又是好心来帮我,我还赶他回家,差点忍不住想给自己来上一巴掌。
“对不住啊,云不痍。不想戴就不戴了,要不改天我送你一块其他颜色的?黑色?白色?或者你直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颜色,我全买来赔你怎么样?”
云不痍不说话,静静的笑了。
这一笑,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眼。
我不敢再看,怕被夺目的星光夺去所剩无几的视力。
“好。”
明明一个正常不过的回答,我却不自觉的红了脸,紫色面巾终是派上用场,罩住我那不自然的面。
……
几经曲折,黑胡子大汉驾着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只见他将女子扛在肩上,阔步行至院内,最终在院内一隅的小房间停脚,出门落上把锁,环顾四周没发现异样,这才离去。
待其走远,我俩悄悄冒了头,一前一后朝着小屋摸了过去。
这里应该是秦立众多宅院里的一处后院,此时并没有什么人经过。
我从头上取下发簪,按下尾部机关,一根银针从顶部冒出,顷刻间,它便从一支普普通通的发簪变成了溜门撬锁的□□。
这门手艺还没生疏,我刻意回避云不痍那惊奇的目光,迅速将他一道拉进门内。
屋内昏暗,我俩一个盲一个瞎的,我想找到那名女子位置在哪,都犹如大海捞针,痴人说梦。
我四处小心迈步探索之际,周身突然亮了起来,我回身一看,是从云不痍手中亮起的火折子。
我顿时只觉得惊喜,即刻从心底恢复了他阆城第一天才的名号。
借着火光,我看到了窝身倚在稻草堆里的女子。
她全身被捆的结实,双眼蒙了层布,怪不得我俩进来半天,也没听到她放声喊救命。
我接过火折子走进,上前率先点了她的哑穴,这才摘下她眼上罩着的那块黑布。
四目相对,我双眼不由睁大。
她与我,竟长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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