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醒了吗?”

一名弟子将竹篮递送给山洞门前的守卫,偏着脑袋往里面探头。

“哪有那么快,受了这么重的伤,徐大夫都说了,最少要躺三个月,这才第三天。今日是什么菜?”

“人参鹿茸,药汤用银耳炖的。”弟子咽了咽口水,语气几分艳羡:“听说这是大长老亲自吩咐下来的,务必要让这位姑娘尽快好起来。”

“有这些补药,我也愿意挨上一刺!”

两人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竹篮被送进岩洞深处,守卫将银角包边的食盒放在孟七的床头,又盯着她看了片刻,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走远。

岩洞门口是一匹巨大的瀑布,扑落的清水在高空中弥漫成细碎的水雾,水雾又迅速凝结成一片小雨,小雨溅撒在青苔遍布的石板上,像珍珠一样不停打下来。

头顶上的天空是金黄色的,太阳从西边升起,几缕金色的阳光照在这面宽阔急坠的瀑布上,在两侧光滑圆润的石块间架起一道彩色的虹桥。

身后有细微的声响。

“喂喂喂,你们就是这样招待重伤的病人吗?”

孟七端着打开的食盒往前跑了两步,指着盒子里杏色的人参须说:

“看看这是什么?土里挖出来两根树皮就想对付姑奶奶这一餐?”

弟子惊诧,上下打量了孟七片刻,目光最后落在她红润的两颊上,有些难以置信:

“姑娘……醒了?”

“这不是废话?不然站在你面前的是鬼吗?”

话刚出口孟七就后悔了,真要仔细探究起来,其实她也算不得什么人。

按说心口上挨了这么一顿猛刺,放正常人身上早就送去冥界投胎下一轮了,哪里还会像她这样活蹦乱跳?

门外得守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两唇微动,挣扎了很久,才抖着嘴说:

“姑娘稍后,我去禀报长老们,去去就回!”

话刚说完,守卫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剩孟七一个人端着食盒愣在原地。

去去就回?

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孟七一边往回走一边挠着脑袋,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食盒原封不动地被放回到竹编提篮里,孟七摸着空瘪的肚子呆坐在硬木铺作的床榻上,洞口外的阳光斜撒进来,照在她鬓间碎发散落的侧脸上,映出一双琥珀般明亮的眼睛。

四周传来浓郁的鲜香,香味像细小的腾蛇一样沿着石壁绕了一整个弧圈,将岩穴紧紧箍住,猝不及防地钻进孟七的鼻子里。

孟七顺着味道四处摸索,在岩壁中找到一孔小眼,隐约泛起金色的光缕。

她将整个脸都贴住岩壁,一只眼顺着小孔朝另一侧望去,赫然见到一锅煮沸的白汤架在红泥火炉上,腾起阵阵雾气,不时还有烈火下干柴烧爆的声音。

炉旁静坐一名默在阴暗面的灰色身影,双手剥栗,有限的孔洞里只能看到对面人的半个身子,却看不到脸是什么样的。

孟七擦了擦要流到地面的口水,对着小孔大声问道:

“这位小友,敢问锅里烧的是什么汤?”

剥栗的双手一顿,过了片刻才有生冷的男音传来:

“没有名字。”

“那小锅里都加了什么佐料?”

孟七馋得要紧,话音刚落,便紧紧将耳朵贴住孔洞,听见对面的人不急不缓念道:

“烧红的蹄膀、干贝香菇、什锦豆腐、山涧新笋,还有半条蒸过的鳕鱼。”

声音带着热气游走在孟七蹲踞的身旁,仿佛像毒药一般迅速浸染血液,让她不禁咕嘟一口唾沫,看了看床头边上合上的竹篮盖子。

片刻,她猛地起身,大喊:

“这位小友!你先等等!我来与你添些柴火!”

吃饭什么的不要紧,要紧的是她向来心善,看不得对面这位朋友坐在红炉旁边冷清的影子。

岩壁背后的乌照听见这一嗓子怔了怔,将掌心剥好的生栗扔进锅中,朝身外洞口看了一眼。

此处虽比不上孟七洞口的瀑布华景,也有葱郁山林,小河流水,雁鸟飞过时叽喳的吵闹声响。

云笈山处处青葱林木,幽谷和高山早就不是什么新鲜的景致,更不要说他现在被关禁闭的山头乃属大长老门下的观月峰,向来是四季如春,绿树成荫。

是的,即使是面壁思过,都是这样好的待遇。

乌照脸上一贯不显喜怒,眼神落在门外流水的河径上,很快又收回来,也不管孟七能不能再听到自己的声音,漠然道:

“负罪弟子当需面壁七日,”乌照停了片刻,才又继续说:“火烧山林者,罚期半年。”

两座洞穴相背而凿,乌照说话时孟七早就远远跑出数米开外,不等她跑到洞口,先和一道低矮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纳朵!”

稚嫩的声音回响在山谷,乌照听见这两个字,迟疑片刻,缓缓蹲身朝炉前小孔看去,沸水咕嘟到锅边,他竟然也不起身。

孔中框住两个跌坐的身影,高个儿的女孩揉着肚子还没说话,一个圆滚的矮个儿女孩嚎叫着又朝她扑了过来。

孟七本要躲开,一瞥她脸上横流的泪水,只好护住女孩的头颈,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脊,一边劝道:

“鼻涕可别擦我身上。”

女孩从她颈间抬头,粉嫩的脸上一双眼睛挂满泪水,使劲擦了擦,才抽抽涕涕地呜咽着:

“我……我还以为……他们都说你死了!”

好不容易磕绊地说完一句话,女孩又扑进孟七的怀中大哭起来。

可不是真死了,要不姑奶奶怎么在这儿?

孟七欲言又止,拍着女孩的薄背劝了片刻,摸着自己的良心道:

“别哭了,你看……”

“你刚刚叫我什么来着?”

“纳朵。”女孩声音闷闷的。

“你看,纳朵这不是还活着嘛!”孟七牵着女孩的手站起来,帮她擦了擦眼泪,蹲下身笑道:

“走,姐姐带你去吃火锅!”

女孩却一反常态地甩开孟七的手,退了两步,指着自己的鼻子,含糊不清的问: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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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上官小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