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军与御卫军正在交汇。
事实上，早在朝廷宣旨前，一封急信便送至寒江，告知了云中的情况。花忱不出所料地大怒，立刻调军接应小妹。两股大军都在追着云中的踪迹而来。
寒江交界，暴雨如注。
云中心痛的好像要撕裂一般。
摊开掌心，是刚刚咳出的鲜血。雨滴砸下，很快又将血迹冲刷殆尽。
云中痛的有些意识不清了。身后传来踏踏铁蹄声，和混着雨水、嘈杂不清的人声。
一个恍惚，云中直接摔下马背，滚落一地泥泞。
很快，浩荡的大军赶至，将她围在中间。数弓齐开，箭在弦上。
云中强撑着站起身，沾着泥污和血迹的脸上浇打着雨水，她有些眼神涣散地看向大军。
人群让出一条通道，宣照驭马上前。
但云中看到了另一个人。宣照身后的，那个别人看着不起眼，她却能一眼认出的，幽绿色眸子。
吾冥也看着云中。此时的他们，像是命运开了一个玩笑。
他坐在马上，她站在马下。
他在俯视，她在仰视。
他衣冠楚楚，她满身泥泞。
他已非泥，她亦非云。
云中抹了抹嘴角渗出的鲜血，仰头感受雨水。
“陛下，”云中轻笑一声，“那天…好像也下着雨。你与我，也如这般。”
“……要再杀我一次吗？”
云中的话音在雨声下变得模糊，可宣照听得明白。
沉默了一息，宣照搭箭上弓。吾冥攥紧了手。
“朕…会做一个明君。”
冰冷的箭头对准云中，宣照似乎不是在回答，而且在承诺。
“宣照！你敢！！！！！”
前方传来一声怒吼，花忱带着碧水军杀来。
与此同时，利箭离弦。吾冥手腕一震，飞出一粒金石。
偏离的箭身擦过云中发丝。下一秒，花忱手起刀落，削下挡在面前的御卫军人头，护住云中。
场面顷刻大乱。
碧水军和御卫军直接展开了厮杀。雨雾化作血雾，泥水淌成血水。
吾冥作势挡着宣照身后的攻击，待看到花忱将云中护上马后，暗松一口气。
——
不久后，寒江兵变，大景内乱。宣照下旨，令御卫军与景南军联合夹击寒江。作为武将出身且被派遣过景南军的吾冥自然也在征讨的大军之列。
次年，两方疲弊，渠戎趁虚而入，大举进犯。大景战火绵延、民不聊生。纵是路沧涯率领的天枢军，也在这场混战中元气大伤。
三载血战，生灵涂炭；盛景衰微，荣光不再。
——
三年后。
战火停息。所有势力，均大败而归。
朝堂上，论功行赏。吾冥作为这三年里随军平乱的重臣，宣照许他一样东西，无论是什么。
吾冥沉默许久，给出了答案。
——花诏录。
当年云中身陷牢狱，花诏录被搜呈后，就一直留在宣照手里。
而这本花诏录，也成了云中被判“结党营私”的罪证。
听到吾冥的所求，宣照微微挑眉。
“罪臣花云中…已经伏诛。花诏录也没有意义了。”吾冥缓缓道，“臣…毕竟与她夫妻一场，希望留个念想。望陛下恩准。”
宣照不语。良久，轻轻点头。
“允。”
——
吾冥拿着花诏录，回想起那日。
一战失利，吾冥被碧水军擒获，压在了花忱面前。他有些紧张，却不是为了自己的处境。
她…还好吗？
吾冥看向花忱，希望从他复杂不明的眼神中看出一丝端倪。
花忱拔剑指向吾冥命喉，烧红着眼，似要把吾冥生吞活剥。
可花忱想起什么，拿着的剑微微震颤。最终还是没下手，只说了一个字——
“滚！！！！”
吾冥就这样被逐了出去。不甘心的他对着押送自己的碧水军将士旁敲侧击，却得到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南塘王早就重病不治，撒手人间了。”知情的将士狠瞪了吾冥一眼，“哼…知道你为什么能安然无恙地出来吗？”
“因为她临死前…特意嘱咐我们军师，不要杀你。”
吾冥的瞳孔猛然收缩。
重病不治？？临死嘱托？？？
吾冥满腹疑惑，还不待问出，就被将士们丢出城外——
“但是——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
她死了…？吾冥不信。
明明已经算好当时花忱接应的时间了，明明花忱也带走她了，明明也打落那支射向她的箭了……
明明他已经算好了一切。
只要她回到花忱身边，不是就应该平安了吗？
……重病不治？
吾冥回想着一幕一幕的经过，想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他遗漏的线索。
窗上落下一只飞鸽，脚上绑着一封密信。吾冥在得知云中死讯后即刻派人去查，想来这就是结果。
……
只是一封短短的信，然而吾冥像是看了几度春秋。
蛊毒噬心，无药可医。只要另一半同心蛊在，此身毒蛊便不会消亡。
他当时因太过生气，忽略掉了她捂心口的动作。
“哈…哈哈…”吾冥抽着嘴角，无谓地笑出了声。
论设局，吾冥自认不输任何人。但今时今日，却是他被人做了局，还是用他最意想不到的事物下了注——
冷血的毒蛇，片缕的真心。
既赌他的冷血，也赌他的动情。而这赌赢后的胜利，便是换得这般结局。
吾冥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云中那句话——
“云又如何？泥又如何？天地为局。云与泥，皆不过是这场局中的棋子。”
是啊。他与她，都是一样的。
彻彻底底的败者。
府邸的下人好几天都没看到吾冥出来。放在门口的饭菜，丝毫未动。
——
吾冥将花诏录放入怀中，走出大殿。
外面风高天阔，烈阳刺眼，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可是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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