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回了幽深的蓝色,身体上的撕咬感霎时间消失不见。
一阵小幅度的水波荡开,游亦年苍白漂亮的脸映入瞳孔,令人呼吸一滞。
不知道为什么,景徵樾不合时宜地觉得这张脸毫无生气,而且面容清晰到似乎能看到脸颊上有个根本不存在的细长伤口,但一瞬后便随着他身体上其他狰狞的伤痕一同消失了。
景徵樾下意识去抓眼前的人,但是下一秒,游亦年忽然用双手捧起他的脸,冰凉柔软的嘴唇毫无防备地贴了过来,浅薄的氧气裹挟着不知谁身上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景徵樾错愕地瞪大了双眼,眸子里的海水骤然消退,只剩下那个干净白皙的青年。
天旋地转中,他被环着腰带上了水面。
朦胧的白雾已经散去,大量的氧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结果景徵樾的脑袋更晕了,全身的重量都控制不住地往游亦年身上压,没多久便失去意识了。
小船就在不远处孤零零地漂浮着,看起来和刚挖出来时无异,没有任何破损。
游亦年咬牙拖着这个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重的人艰难地游到小船旁,然后一点一点把人推了上去。
做完这些,游亦年精疲力尽地躺在船里大喘气,表情微微带着怒意。
片刻,一阵轻风拂来,轻柔的触感落在脸侧,他不耐烦地偏了下头,双手撑船坐了起来。
游亦年咳了几声,爬过去拍了拍景徵樾的脸,“喂,醒醒。”
没反应。
“快醒醒,章木又栽坑里了。”他又拍了几下,躺着的人依旧不省人事。
游亦年重重呼出一口气,干脆挨着景徵樾躺下了。
眼皮越来越重,倦意席卷而上,他刚想闭上眼睛休息,却隐约听见了雄厚的号角轰鸣和整齐划一的划桨声。
他猛地起身,果然远远地看到一艘浑身金灿灿的巨大三桅帆船缓缓驶来,耀眼奢靡的金光闪的他眼睛快瞎了。
更夸张的是,船身上“The only monarch(唯一的君主)”的英文名先是用金箔漆了一遍,最后又在周围黏了数颗大小不一的钻石上去。
看起来杂乱无章,但是却能彰显船长雄厚的财力——还有令人闻风丧胆的抢掠能力。
游亦年拧眉低骂了一声,翻身就要跳船,结果被景徵樾给抓住胳膊按了回去。
“你……咳咳咳……你梦游了?”后者咳的厉害,感觉要把心脏咳出来似的:“刚上来怎么又往里跳!”
景徵樾浑身是伤,又刚从昏迷中醒来,此时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劲,竟然死死把他压在了船上。
“你懂个屁,快放手。”游亦年推他,“我跟那艘船的船长有仇。”
景徵樾看破一切:“你跟谁没仇?”
游亦年:“…………”
“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就先别乱……”景徵樾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垂眸看向游亦年的手臂。
果然,那不是幻觉。
游亦年身上的伤确实在他眼皮子底下迅速愈合了,甚至连疤都没留下。
游亦年注意到了他不加掩饰的目光,猛地踢了下他的小腿,“你还是先保护好你自己吧!”
那一脚碰到了大腿上的伤口,景徵樾疼的直抽气,放开他往旁边一滚:“咱能好好说话吗!”
游亦年没搭理他,侧身要跳船,结果又措不及防被拽了回去,胸口重重擦过船板,激起一片火辣辣的痛感。
他怒道:“你到底要干嘛?!”
“别生气别生气,我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景徵樾单手揉着膝盖坐起来,认真回忆道:“你刚刚在水下是不是亲我了?”
“你说话前稍微过下脑子行吗?”游亦年额角直跳,忍不住骂了句,“那特么是人工呼吸!我怕你憋死!”
景徵樾瞪大眼睛:“那就是真的了?”
游亦年懒得继续纠正,冷笑一声,说:“怎么,你的嘴唇是什么国家一级保护的宝物吗?碰不得?我是不是还得赔你点钱?”
景徵樾连连摇头:“不不不,是我得给你钱!”
游亦年:“?”
“我家里人从小教育我,占了别人的便宜就要负责,男女都一样。”景徵樾语气正经,“虽然是你主动亲了我,但是作为一个有担当的大男人,这事儿肯定不能这么算了!唉,本来还想收你做亲弟弟的,你看这事儿闹的……对了,你老家哪里的?彩礼——”
扑通!
话还没说完,景徵樾就被一脚踹进了海里。
“你做我亲弟弟还差不多。”游亦年沉着脸冷道。
哗啦哗啦——
那艘巨大的黄金船不知何时已经加速来到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巨大的划桨声吵的人头疼。
“年,终于又见到你了!”
游亦年循声望去,只见甲板上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挺拔男人,身着夸张的中世纪宫廷华服、头戴竖着一根羽毛的三角帽,虽是居高临下的角度,但男人的表情并没有傲然,反而温和地含着笑意,深邃的眼眸柔软地注视着小船上的青年。
游亦年表情一僵,这时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在心里把刚才拉着他废话的人骂了几百遍。
小船晃了晃,景徵樾翻身上船。
注意到眼前人的表情,他跟着抬头——
两道陌生的锋利目光在空中交汇,甲板上的男人眸光一暗,然后极轻蔑地笑了下,转身消失在了甲板上。
景徵樾:“?”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人:“这货刚才是在鄙视我?!”
游亦年爽快点头:“对,你没看错。”
“不对劲,不对劲……”景徵樾拧眉,“跟他有仇的不是你吗?”
游亦年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现在是你了。”
景徵樾:“????”
他们被接上了船。
景徵樾被安排在镶满了黄金的豪华版船长室清理伤口,游亦年则跟那个浑身写着“骚包”两个字的男人去了甲板。
景徵樾越想越觉得奇怪。
刚才那个外国男人明显不想让他上船,结果被游亦年一瞪,就乖乖听话了,甚至还让自己的私人医生来给他治疗。
这两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有仇的样子。
倒是那个男人看他的眼神莫名充满敌意,总感觉会趁他脑袋不清醒时给他来一刀然后趁黑扔下船。
想到这儿,景徵樾一把抓住船医的手:“不用打麻醉,我要时刻保持清醒。”
船医把针放火炉上烤,操着一口英语方言:“麻醉是什么?”
“……兴奋剂呢?”
“兴奋剂是什么?”
“胰岛素?”
“胰岛素是……”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滚烫的长针刺入肌肤,景徵樾攥紧拳头闭上了眼睛,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也是嘴贱,跟海盗探讨什么现代医疗。
没被治死就不错了。
尽管船身再大再豪华,但本质还是需要人力起锚,甲板上挤满了各司其职的海盗们,喧闹地唱着鼓舞士气的歌。
船长室传来痛苦的闷哼,游亦年下意识扭头看去,金发男人往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举起酒杯递过去,本就温柔的嗓音带着几分撩人的沙哑。
“年,我真的很高兴能在分开后的第九十八天重新在这片海域遇到你,我一直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了。”
这话说的有歧义,游亦年蹙了下眉,没接那杯酒:“我没那么容易死。”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乔伊斯也不恼,顺手把另一杯酒递给路过的船员,“自从上次你不告而别,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个海域转一圈,为的就是今天。”
他笑的有点腻:“上帝保佑,终于让我等到了。”
游亦年微抬下巴:“所以?”
乔伊斯盯着他没说话,眸子里某种复杂情绪闪动。
他没回答青年的问题,而是话题一转,问:“你这次出海的目的是什么?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游亦年果断:“不需要。”
“真的吗?”乔伊斯微微挑眉,望向船长室的目光带着深意:“因为他?”
“跟你无关。”游亦年说,“等他的伤包扎完我们就会离开,下次再见面我会给你谢礼。”
“好吧。”乔伊斯的笑容淡了些,终于问出了目前为止最想问的问题:“那我能问一下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游亦年说:“没什么关系。”
意料之外的答案。
乔伊斯微微挑眉,说:“可你看起来很关心他。”
游亦年毫无波动地笑了下:“关心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也对,像你这种坏到骨子里的人,会主动关心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好事。”乔伊斯轻抿一口酒,语气里竟有几分难掩的失落,“你现在对我这种态度,不就是因为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么?可船长室里面那位……”
“知道我坏还想见我?”游亦年冷声,“怕不是你想利用我吧。”
乔伊斯看着他,忽然垂眸苦笑着摇头:“也只有你会这么理解这句话了。”
游亦年眯了下眼,还欲说些什么,但是却被船长室方向哐当一声巨响打断了。
船长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景徵樾边活动胳膊边往外走,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游亦年看都没看乔伊斯一眼,转身快步朝景徵樾走了过去。
乔伊斯嘴角的笑意在他转身后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要把青年吞噬的阴暗。
游亦年上下打量从船长室走出来的人,蹙眉:“这么快?”
不小心扯到伤口,景徵樾扯了下嘴角,凑过去小声道:“我怕那个庸医把我扎死,消完毒随便缠了几圈绷带就出来了。”
游亦年:“……”
“我更怕你还没找到东西就先暴毙了。”他表情复杂地把人往里推,“什么庸医,他只是手法落后了些,但技术还是不错的,比其他放血治疗感冒的船医强多了,进去继续。”
景徵樾顺手搂着他往外挤:“别别别,我身上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不就是被几条臭鱼咬了吗?消消毒就行——嘶,宝贝你按着我伤口了!”
游亦年踢他一脚:“你再特么瞎叫!”
“疼疼疼疼疼——”
“你们在找什么?”乔伊斯黑着脸走了过来,森然的目光紧盯着景徵樾,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不会是那面该死的破镜子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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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这货刚才鄙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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