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卓玖也不需再对嬴政隐瞒什么，她只是对自己所侍奉的君王的行为，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引来昌平君的侧目。
“玖无事。”卓玖温和的向自己的同僚，“君侯见过韩相后，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前世的记忆早已不再有用，卓玖便抛去了自己所有的主观猜测，打算先从旁人的口中了解韩相后，再和他接触。
她迟迟不见韩使和韩相，便是给自己的同僚们更长和他们接触的时间。
“芈相不见他，张平可急坏了。这些天他见了不少人，不过我都下令让他们打发了。”昌平君笑着说，“芈相再不见他，他恐怕都要亲自去官署堵你了。”朝堂上的争论还在继续，他便没有顾忌的继续说着，“张平家五世相韩，在韩声望颇重，看上去为人沉稳，又善于揣摩人心。芈相若是想在韩地有什么动作的话，势必要先稳住张氏。”
卓玖了然的点点头，分神听到朝堂上已经开始商议怎么安排‘刺杀’韩王，便示意昌平君停下话头，自己则上前向嬴政行礼，“如今韩王在韩地留的越久，就越容易生变，还请王上尽快做决定。”
随着她的声音响起，朝堂上原本的交谈声渐渐减弱，直到只留下卓玖说话的声音。
嬴政蹙着眉看着卓玖，顿了顿道，“郎中令，明日给寡人一个可行的方案。”
在此之前，他的脑海中是卓玖平静却坚定的声音，‘王上也试探够了吧。’
其余的事情并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在日上中天时今日的朝议就在内侍尖锐的嗓音中结束了。朝臣们从最低位依次退出宫门。甘罗故意慢走了两步，打算等卓玖一同回府，没想到他在章台宫门外等到昌平君出来，都没有看到卓玖的身影。
“芈相被王上留下来了，她让某告诉甘上卿，让上卿先回便是。”昌平君简单说了几句，就被围上来的少府令拉去商谈后续他前往新占领楚地，利用吐酒石的事情。
甘罗低头向昌平君行礼后，便没有继续侯在章台宫门口，他知道如果嬴政留下卓玖的话，恐怕两人要商议的明日了。
......
嬴政怎么也没想到卓玖会如此干脆的戳破了两人之间的那层纸，在命人将她的轮椅推过来，看着她坐在上面仔细调整蔽膝的时候，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芈姬的膝盖可好些了？”
说完，他有些气恼地抿了抿嘴——为什么在这时关心起她的身体状况？
卓玖笑了笑，“多谢王上关心，臣这旧伤只是冬日里还会疼些，其他时候并不影响行走了。”坐了多年的轮椅，如今她终于能长时间行走了。
王上也有些诧异吧？
卓玖无端的想着，不然也不会没话找话的问起我的膝盖。
嬴政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从刚刚卓玖公然在心声中和自己对话的冲击中走了出来，转而问起，“听御史令说，芈姬命他重新编撰用于颍川郡的秦律。”
卓玖笑着点点头，“假将腾先前呈交了一份关于为吏的文告，玖认为其不仅是将才，还精于治民理政，今日正想向王上举荐他。若是能让其参与秦律的修正，想必御史定能事半功倍。”假将腾就是先前带领韩国南阳郡投降秦国的南阳太守，后来又随王龁将军一同占领了韩国。因为他没有得到正式的任命，所以卓玖称他为‘假将’，意为临时之官。
‘寡人想让他去南郡或者上党郡，既然是治民之才，何必在御史监浪费时间。’
从冲击中走出来的嬴政已经可以毫无负担的在心里和卓玖对话了，他哼了一声，将不想让一旁记录两人言行的太史知道的事情，在心中告诉卓玖。
‘如今的御史令是李斯，但是他是太过纯粹的法家，也许知道如何压制和控制百姓，却无法让百姓真正的顺从。如果王上想要更长久的安定，还是考虑一下假将腾。’
“那先将假将腾的文告呈给寡人看看吧。”嬴政眯着眼，他前世将假将腾派去南郡，假将腾确实将其治理得井井有条，南郡在他的管理下法令严明，官吏恪尽职守，重点是当地的百姓对他赞誉有加，这样平稳的环境，为大秦进攻楚国，提供了可靠的驻军地。
所以他才想继续派假将腾前往楚地安抚百姓。
可正如卓玖所说，如果能将他治理占领地的方法推行下去，说不定能安抚更多的地方。
不过......
‘芈姬是不是对李斯这样的法家有些歧视？’歧视这个词还是他从卓玖的心声中学来的。
卓玖微笑着从袖子里掏出印好的假将腾的为吏文告，将其放在内侍捧着的托盘上，然后在心中反驳道，‘怎么会呢？王上莫要这样怀疑臣。’绝口不提她认为李斯的主张太过严酷的事情。
她和李斯没有私人矛盾，臣子之间的政见不合，不应直接捅到君王面前。而她完全可以通过和嬴政沟通，在御史队伍里塞进更多主章安民的官吏，来限制李斯和秦国一众喜好苛政酷法的官吏。
治理国家需要这些严厉的官员，但同样也需要善于使用怀柔政策的官吏。刚柔并济，才是治国之道。
也许第一世的嬴政不会理解她的做法，可如今在她面前的是重活一世的始皇，她对这位始皇帝有绝对的信心。
嬴政翻看着腾所写的为吏之道，在看到‘凡为吏之道，必精絜正直，慎谨坚固，审悉无私，微密韱察，安静毋苛，审当赏罚。严刚毋暴，廉而毋刖，毋复期胜，毋以忿怒决。宽容忠信，和平毋怨，悔过勿重。（1）’时，才偏了偏头看向卓玖。
“芈姬以为，他能依靠这些治理好地方？”
里面关于真诚悔过的人应该减刑，不应粗暴的使用刑法，不应以自己的情绪影响对于百姓的决定，要对百姓所提的事情无私详细的审查之类的理念，确实与法家苛刻对待百姓的理念不同。
这些正与法家宣扬的所谓‘以奸民治善民，国治至强’截然不同。
‘腾是依靠这些，安抚南郡百姓，还将京畿治理的井井有条的？’说开后，嬴政也不避讳卓玖，直接在心中发问。
卓玖笑着点点头，“南阳郡在投降前便安定富足，可见假将腾的能力。如今已经灭掉韩国，大秦不仅只要考虑如何能压制当地的叛/乱，也要开始想如何能长久的统治江山了。”
‘王上不是还想图谋西域吗？总要有一个安定的后方吧。’
也许是广阔的西域吸引着嬴政，他最终在仔细的看完腾呈交的文告后，对卓玖说，“令假将腾即刻入咸阳，寡人要见他。”
（1）云梦秦简
其实始皇还是任用了一批儒生的，不然也不会有统一六国后，有儒生建议他行分封制的事情了。文里的‘腾’是日后的内史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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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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