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监测系统在工作。
宋旻的声音听上去比平常更加低沉一些，不知道是不是现在他背着加在一起超过一百公斤负重的原因：“还有三公里。”
两分钟后，白羽很小声地说：“哦。”
宋旻走的很快，他全身都是汗水，白羽趴在他背上，能感觉到汗水滴落，在他圈在宋旻脖子的手臂上。
看他背自己走的如此努力，万一自己轻易死了，宋旻还是会有一点难过的吧。
也许。或许。应该。
白羽牢记自己的人设，尝试着从裤兜里掏出手帕给宋旻擦汗。
宋旻没有抗拒，在他手收回去后，说道：“白羽，你是个满口甜言蜜语和谎言的小疯子。”
白羽觉得宋旻这话意思不是要杀了他，于是小声说：“宋旻，你真的觉得我有精神病吗？”
他明明还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故事，他对宋旻的情感也是开始于莫名其妙，现在也是乱七八糟。
可是宋旻却好像站在一个能洞察他心思的角度，能高高在上指责他撒谎，撒娇，发疯。
不，宋旻真的能吗？——宋旻要真把握清楚他，还能在来救他，指责恐吓，背着他之间来回拉扯吗？
宋旻不能。所以宋旻对他的杀意也是模糊不清的，就像这片黑暗。
宋旻听见白羽又在极小声地嘟囔。他微不可闻叹了口气。
想起以前看过的介绍精神疾病的书说，喜欢把自己说过的话重复，或者频繁自言自语，是心理过度压抑或者精神分裂的一种病症。
在白羽昏迷的时候他初步和林晓——这位白羽的精神病主治医生——沟通了一下白羽现在的精神状态：他现在已经认为自己出现一个叫做系统的东西，并且开始自己一人分饰两角，在僻静的地方自说自话。
包括他出现紧张时全身僵直。
林晓听完描述，说可能压力过大，白羽自己臆想出了一个伴侣，类似学龄前儿童。
预计还没有到精神分裂的程度，但是需要她尽快给白羽进行诊断治疗。
他托着背上的白羽，往上颠了一下，脚上走的更快：“不是我认为，而是你确实有精神病，需要治疗。”
白羽反应了一下，地下城其实精神病很多，他一直都很穷，没有钱来确诊。
白羽不敢靠在宋旻身上，轻声说：“我要是真的是精神病，还会伤害其他人，你找人把我关起来吧。”
这话听着有些忧郁，由于过于低沉和悲伤，听起来类似痛苦极了。
宋旻脑子里闪过一个饮弹自尽的身影。那飞溅的血花，如释重负的眼神。
白羽听见宋旻笑了一下，然后说：“你想关在哪里？地下城的精神病院不属于慈善事业。”
“那你就别管我了。我一个人会管好自己的。”白羽努力维持着成年人的体面。
这话说的很懂事。
这下把话聊死了。宋旻没有再接话。
白羽想，本来，两个人的思维就很不一样，所处社会地位也是千差万别。所以话不投机鸡同鸭讲才是两个人相处的正确打开方式。
却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联系在一起，宋旻不得不救了他一次又一次。
白羽在内心问自己，还要杀了宋旻吗？现在在离他脖颈这么近的位置。
如果自己手里现在有一把小刀——白羽脑子里是宋旻的血液飞溅出的样子。
不。他抱紧了宋旻的脖子。
委屈着，轻轻把脸贴在宋旻的背上。宋旻的背真的好宽。
宋旻有一种被自己饲养的某种软绵绵小动物贴近的感觉。
一种怯懦懦的讨好。他放缓了语气，叮嘱后续治疗提前安排过，他到医院后要听医生的话。
白羽不舍的把头抬起，宋旻是一个奇怪的人。
在今天之前，他以为宋旻是无坚不摧的，在今天之后，才知道宋旻身上也有疑惑和矛盾。
但他还在关爱他这个社会边缘人士要积极求医。
是要在不断的克制，牺牲和奉献中，接近那道通向上帝的狭路和窄门吗？
白羽摸着领口的挂坠想到。宋旻把挂坠送给他了。
他们很快走完了这段孤独的旅程，和一行人会合。
白羽注意到他们不是在发生战斗的那块地方，并且和他们会合的人也不是宋旻的同事，而是一群雇佣兵。
那两名士兵和进化人工程师也在等他们。
白羽小声问：“来救我们，不是军方行动吗？”
宋旻说：“不是，军方制定营救任务前会评估任务价值。”
这句话就是说他们一行人没有被认可的价值。
宋旻把他背到机械车上，然后一个长相粗犷，年约五十上下的女性过来。
宋旻就去前面开车了。
这位女士熟练的用车里的仪器给他做完检查，把他用适当偏大的力道把他按在了床铺上。
她一边说着：“回来的还算及时，问题不大。
你的病例我看过了，先好好躺着修养一下，回基地继续治疗。”
由于声音比较大，想来前面开车的人也听见了。
白羽顺从力道躺在床上。
她用温暖而严厉的眼神看仰面躺着的白羽。
他卷曲、洁白的头发，浅蓝眼睛和由于病弱而懵懂的眼神，让他看着像是一条趴下的小狗。
小狗从野外回到家里，是要擦擦脚的。于是这位女士从侧面收纳起来的柜子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和湿巾递过来，让他擦擦脸。
白羽接过来，睁大眼睛。发现脸上有大片的煤灰——可能是从山坡上掉下来弄的——那时候他用手擦了脸。
他低头发现自己手也是黑的。
所以这一路他都是这样过来的。宋旻看见了也没有提醒他，一路嫌弃他！
擦完脸和手，气呼呼的看了一眼驾驶舱。女士把镜子接过来，说：“小家伙，瞧你那嘴巴撅的。”
白羽低声说：“看见了也不提醒我。”
女士看他嘴唇有些开裂，倒了一杯水，给他：“喝点水吧。你们感情很不错吧。”
白羽感觉莫名其妙，说：“他骂我。”
那女士面容变得不再严肃，前面宋旻若有若无的嗤笑声传来。
没人再说话，那位女士把水杯接过去，把舱室灯光调暗。
于是只剩下车子往前疾驰的声音。
白羽看着头顶上从驾驶舱传来的光线，难以解释的觉得很安全，就在宁静和漆黑，睡着了。
本来距离基地也不远，很快就到了。
白羽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已经在进第一区关口处。
蓝红的灯光照射进侧边窗户。很快，那位女士下车。
另外两辆机械车驶向不同的方向。车辆再次通行。
白羽慢慢起身，整理衣服。
等到车辆开到第一区的中心医院，他已经安静地坐在那里了。
宋旻把车泊好，从驾驶舱走到已经擦干净脸的白羽旁边，看了一下他干净透白的脸。
宋旻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衬衫递给他，示意他换上。
他坐在对面病床上，还是穿着那件军绿色衬衫。
他点燃一支烟，烟头的火光在那双铅灰色的眸子里闪闪发光。
外面有些吵闹，机械车里安静的与世隔绝。
白羽拿过来，想着可能身上衣服在伪人聚集地穿过。他脱掉身上T恤。
少年的胸膛健康匀称，肌肉线条清瘦，白皙皮肤在微蓝的车内光线中泛着莹润的光泽，显得不太真实。
那枚十字架项链从衣服间坠落，亮银色闪烁，挂在男孩精致的锁骨间。
白羽并没有做过多掩饰，他换好衣服抬头的时候眼神下意识从对面男人身上瞥过。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
对面男人吸了一口烟，看着他说：“去吧。”
白羽靠过来，宋旻把烟头拿远避免烫到他。白羽闻了一下，还好，宋旻身上烟味道不重。
有一点，淡淡的。看来平时不抽。
在这个安静的时刻。眼神，气味都代替了言语的作用。
他用那样明亮的眼神看着他，靠近，像在洞穴里那样用脸蹭了蹭他的肩膀。
宋旻也闻到白羽身上那件干净衣服的清新味道。
那纤细的腰身就在他的手侧。
拿过宋旻身后悬挂的背包，推开门出去了。
宋旻看了一眼白羽扔在原位的T恤，从打开的车门间隙，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走进喧嚣的城市。
围着的医生护士拥了上来，把他按上另外一张病床。
白羽回头，从关门那个间隙里，看见宋旻一闪而过的半张脸，那铅灰色的眼睛。
门关上。他坐了一会，看空中的烟柱。
宋旻摁灭手上的烟头，把那件T恤拿起来，略一放到鼻侧嗅闻。
然后叠好，放进一个袋子里。
走到车厢后排，打开侧面柜子，拿出折叠妥帖的军服穿上，冷白修长的手指扣好纽扣。
他点点左耳的通讯器，耳边传来一道慵懒沙哑的磁性女声，但听着并不让人觉得轻浮：“喂。”
宋旻看着小块方镜，系上领带，扭正。
“白羽人已经回来了。请尽快到位。”
两人沟通了一些细节，那边的林晓博士已上床睡觉，此刻把眼罩摘掉，揉着额头，靠在床头上。
宋旻轻声询问：“他出现这种想象，和当初的催眠。”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轻：“有没有关系？”
故障乌托邦第一卷超好看，后面就垮了，陷入过长篇逻辑去世的窠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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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应为一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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