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事论事，我不能确定。”林晓作为中央城内政部福利署署长，首先是优秀的脑科学专家，再其次是一个及其优秀的心理学家。
“白羽不是一个平常的人，你我都清楚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通讯频道有被监听的风险，不能多说。
两人心知肚明对方在表达什么。“没法限制他身上发生奇怪的事情。”
“我不能为了推脱责任而轻易开口。”宋旻一直没有作声。林晓最后总结开口说：“我会本周内给他做全面检查。”
白羽后期的治疗持续了两个月，他长期居住在重症病房里，只能通过窗户看看外面穿梭着飞艇的低矮的城市。
是的，重症病房倒是有真实的窗户。能看到地下城还有晚霞。
他有时候会想想以前公司的同事，会想想认识了很短时间的中央大厦的人，也会想想宋旻。
挖掘公司后来被收购了，同事们想必没有失业，还在每天努力工作生活着。只是也没有人来看他。
只要第一区还在，中央大楼必然继续运转着。应该很快有人顶上了阮博士的位置。
前面的消息都是宋旻的秘书告诉他的。
据他说，宋旻和他分别那天，就动身去了第七区，现在还在那里。
他嘱托他每个礼拜都来看白羽。并且会亲手挑一束花。
花里会有纸条，一般是简单的好好养病，或者是早日康复。字体清新俊逸。
这次的花是风信子。白羽把脸靠近，闻到清新的花香。白羽听过秘书解释宋旻是真的忙碌，似乎那次来救他都算是挤出时间。
秘书说宋旻那天从中央城回来，听说他们一行人都没回来，看了汇报的人一眼，立即把军帽摘下来交给他，随后转身开了辆医疗车就出发。
今天秘书讲的是宋旻的最新动态，由于涉及机密导致工作方面的事情不能讲。
于是细节聚焦在宋旻每天的生活日常和喜好上。
秘书知晓世情洞察人心。
但他不得不承认白羽或许有他独特的魅力。连他也无法确认自己能清楚他在想什么。似乎自己讲什么都很有礼节的表达出兴趣，却不是真的在意。
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像是午后的万里无云的晴空，几乎是地下人们能想象到最美丽的颜色。
于是秘书只是一遍遍将两人之间最简单的互相问候重复，直到这种问候中的微小的善意变成让人不可忽视的在意。
白羽自诀别时刻，那个车门缝隙里窥见的宋旻的眼睛中读出了很多。
在裂缝中宋旻难得表达出的自我，让他知道宋旻和“白羽”之间隔着无数疑云，绝非能轻易跨越。
他决心展开调查，关于自己的从前。
有一个人他格外在意。就是那位来为他做脑科检查的林医生。
林医生来的时候身边跟着院长，像是外地名医来查房。
白羽穿着棉质病服坐在病床上，看着虚假的午后阳光中，林医生在推门的年轻医生的簇拥下走进来。
穿着崭新笔挺的白大褂，及耳的黑发发卷染上阳光的金边。
在房内的另外一个人也惊艳了，是抱着兔子的葛小姐。一直在葛小姐那里照顾着。
白羽在住院的空隙她会来探病，她现在已经换回了原来的脸，小巧精致，是淡雅的东亚长相。
进来的林医生在院长的介绍下，翻看白羽的病例。
她和白羽一般身高，气质卓越优雅，女性的柔美和大地一般包容万象的宽厚在她身上奇妙地融合。形成了她独一无二的气质。
她与呆呆看他的葛小姐对视了两眼，唇角第一次微微泛起笑意。
然后开始给白羽问诊。
“所以说，我真的具有妄想症？”
白羽顺着林医生的意思往下说。林医生笑眯眯的坐在沙发对面。“你回想一下你以前做过的任务，其中各色人物的长相。你还能清晰地回忆起么？”
白羽眼珠一转，打算敷衍林医生，却不由自主跟随指示，回想起上个世界，那个总裁文的男主。
他叫什么？他的眉毛长成什么样？是那种剑眉，还是外国人的深鼻高目？
那似乎是一双铅灰色的眼睛。
可那不是和宋旻的眼睛颜色一样吗？
不对。任务？自己什么时候和林医生说过自己的任务？
从坐到这张沙发开始，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了？
他转过头去，跟随室外照进来的光线。
现在已经来到黄昏时刻。
窗外出力一幢幢大楼——座座有三十来层高，在这狭窄的地底城市。
其侧面装饰物——那巨大的弧线，在地平线上展现出优美的弧度，像是某种史前遗留动物。纷纷攀爬到这属于人类、悲哀的、古板刻奇城市上，咏叹落日时分来临。
这巨兽，曾一次次在他梦中出现，那展现生命的柔韧线条、那粗糙的构型是原始洪荒的艺术形式。
残阳如血般照射进窗明几净的办公室，折射桌面上的水晶球，形成耀眼的光斑，烙印在他视网膜上。
这场景却又是陌生的，这水晶球仿佛营造了一场梦境。
这里是虚是幻？
喝一口水吧。他听见有人这么说。莫名地，他一下子遗忘之前的怀疑。掀开身上柔软的毛毯，俯身向前。
温暖干燥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拿起旁边的马克杯，喝了一口里面的咖啡。
咖啡因带来的兴奋中，他艰难回想着。左手无意识扣着自己的手心。
林医生用遥控器把百叶窗关上，室内一下子封闭起来。
房间的软装家具以淡蓝色为主基调，在转弱的夕阳中燥热消失，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她走过来，一手握住白羽攥紧的手，另外一只手掐住他的肩膀拢进怀里。
一下子安全下来。林医生的专业态度，让这种拥抱没有任何不好的意味。能直接让人感受到这是来自同一物种的同类，由相连的血脉而相连的心共同跳动。
这种同频跳动的心脏带来的朴素情感支撑，从而获得了最大的安全感。
封闭反而意味着一种保护。保护人免受于外界过于繁杂的信息干扰。林医生把另外一杯薰衣草泡水塞进他手里。
这杯子是温热的。
白羽回了回神。他一边安慰着自己回去得和系统好好聊聊，一便抬头看林医生那双过分稳定而深邃的眼睛。
“林医生，你能，看到我的内心？”
“我还看到你内心的呼喊。”
“我的内心的呼喊？”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整段经历可以通过模拟捏造？”
白羽愣怔怔看着他，轻声说：“那我怎么确定整个世界不是虚假的？”
林医生把白羽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像是母亲抱着孩子。
“虚假的世界观，经历有逻辑上的漏洞。”
“沉浸入虚拟的经历要经过专业引导，暗示。就是外行人说的催眠。但是催眠的效果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受试者自身条件。”
“受试者甘愿沉溺于虚拟的幻境。并且在潜意识中对漏洞和矛盾视而不见，是催眠能长久存在的先决条件。”
“大部分艺术作品，是作者受社会现实的启示构建，会吸引一部分潜意识里具有同样想法的读者。
和读者自己发现不了需求契合的越好，越能在无形中改变受众的观念，这种文化产品越成功。”
她抚摸着白羽软绵绵的白色头发，判断着不断战栗的青年，今天能接受的认知底线，调整着自己的话语：“有些人在受到伤害后会完全忘记，有些人在情绪激动后，记忆会完全扭曲当时场景和对话。这种情况是给自己造梦、催眠。多常见的事情。也许每个人身上都会发生。”
“有时候我们不会去干扰这种现象，因为他们需要自我保护。”
“我受人所托来照顾你的心理状态，那人必然是希望你能健康起来，你可以自己慢慢判断。不着急。”林医生的手亲昵的摸着他的头。
白羽在这温暖的怀抱中想起了一个词“母亲”，或者说“祖先”、“亲族”。
可能林医生在心理辅导的时候经常这么抱着别人。
从来没有母亲，在恒温的营养液中长大成人的白羽在这怀抱中沉默了二十多分钟。
他看着四周比生活了两年的第一区更加精美的陈设，才缓缓意识到，自己已经跟随林医生来到中央城。
距离那次劫持和地底救援，已经有两个月之久了。
这段时间他做了手术吃了很多药，在身体能接受后开始治疗精神创伤。今天林医生给他进行问诊也是早先约定好的。
白羽在心里反思了一下目前的状态，做好心理建设。坐起来，说谢谢医生。
他从林医生办公室出去的时候发现外面的残阳更加血红，光线透过大面积的玻璃幕墙照射进来。
快日落了。在廊道里通行的医生护士穿着淡蓝色的制服，神情柔和。
在门口秘书房看见葛小姐，葛小姐今天打扮的很漂亮，斜倚在桌子上在和女秘书聊天。眼睛亮晶晶的。白羽想她是真的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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