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了一阵香味。白羽把一个三明治递过来。他接过。
白羽问：“你想好了吗？”
杜明有些犹豫：“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厉害吗？”
白羽转过头：“你会看到的。”这时候他眼神必须坚定。杜明从这个长相异常精致的男人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出来。于是，他认命了。
他语气沉闷地开始叙述。他的父亲是一名军官，等级不高。和他母亲在二十年前孕育了一对双生子。两个孩子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就是三四年前。进化改造技术兴起了。
将孩子送去做鉴定获得改造资格，然后进行高等教育或者直接获得军衔成为中级军官，避免加入高死亡率的新兵血肉磨盘，是很多他们这个阶层梦寐以求的事情。
白羽皱眉。连在地下城这样的末日之地还在寻求阶级的跃升和稳固。杜明捕捉到他的神情，在后续的解释中用不冷不热的语气补充：没人会想去下面几个区。下面的劳工只有难吃的营养冲剂，狭窄的居所和无休止的压榨工作。你肯定不懂。
白羽想起自己过往的日子，没说话，听杜明继续说。两个孩子岁数合适，凑钱去做了检查。但是淘汰率高达98%。两人都被刷下去了。
杜明的母亲系出名门，长辈的长辈是末日前核战的军官世家，有这样的底蕴变卖家产才凑够了一份钱，送杜明的哥哥走暗路子进行了改造，成为了进化人。
而杜明则被抛弃。他心灰意冷去了第三区。经过努力后自己也获得改造的机会。最近他哥哥死了，需要后辈养老，才又把他从第三区捞了回来。
“我能怎么办，我恨这个该死的世界。”杜明看着阴沉，白羽没想到他才刚成年。他看这个人愤怒地、敌视头顶的显示屏。
在下十二区汲汲营营求生的底层之上。费尽心力的破落户，懒怠戒备的中层，这些人才是这座刚刚建起，作为人类最后堡垒的城市光鲜外表下的真实面貌。
那真正掌握权力的高层呢？
宋旻大力推行改造进化这一举动，在增强单兵作战能力对抗外部压力之外，毫无疑问加剧了中央城内部矛盾，他知道这一切吗？应该知道吧，连白羽都能看出来。
他又在忙碌着和什么人对抗呢？他在第一区剿灭老板，夜总会背后势力这样的新贵和寡头，打压阮主任这种勾结原教旨进化教派的势力渗透，难道不是和推动社会达尔文主义愈演愈烈相矛盾的行为吗？
白羽觉得困惑。宋旻到底在想什么？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臂，手肘内部最近总是刺痛。
该去看下医生了，他想。
“那那个图案是怎么回事？”白羽把话题拉回来。“我们家去找违规改造的那个地方，就是信仰这个教派的据点。我爸我妈都跟着入教了。”
“那你还敢带着这种手帕出门。”
“中央城没你想的简单。今天这种图案是一种诅咒，明天上层风向变了，就是一种身份认证。”杜明冷笑一下，白羽看他的表情，觉得就是他单纯想找死。
“带我去那个据点。”杜明冷冰冰地看了他一会，让他跟上。
两个人没有私人交通工具，步行了一个小时左右。
白羽跟着杜明远离了那二十栋灯火通明的大厦，路过那些低矮的小房子。
这些房子有些和负二层见过的一样，是装配的木板房，有一些是用白羽认不出来的材料建筑的。在天近黄昏，绚丽又灰暗的“天光”中显得精巧又奇异。
远方有一处灯火通明。走进了一看，好像在进行什么庆祝活动。大家脸上抹着油彩，还燃起了篝火。走到这里，白羽有些分不清楚此时身在何地。到底是在童话世界还是末日的中央城。原来中央城也有这样的一面。
杜明领着他从一个柴火堆后的暗门下去。里面才叫热闹。这里在倒卖平时限量供应或根本不提供的物资。皮草这种性价比低又奢华的东西，现在的技术早有廉价材料能代替其保暖作用，但为什么要使用这种东西呢？
绕了几个弯，把这个不大的集市就算逛了一遍。白羽估计这里有一两百号人。不多。最终他们走到了一个黑色的窄门前。远远的白羽看见有两个高大魁梧，头戴墨镜黑帽，身穿黑色外套的男人守在门口。
杜明把他领到门口。守门的人瞥了一眼没见过的白羽，杜明从口袋里把工作胸牌露出一个角，解释到：“同事。”
两人打量了白羽两眼。眼前这个青年长相异常精致，衣着打扮显示他来自良好的环境中。冰冷中略微带点傲慢的眼神显示他可能会很适应他们的教派。
白羽和杜明进去了。杜明感觉那个时候白羽明显变得不同了。他借着外面的灯光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只望见白羽冰冷的唇角。
白羽感觉到手臂旧伤处传来一阵难以摆脱的疼痛。他皱紧眉头，走进黑暗。
狭窄的、低矮的、黑暗的通道，中世界从巴士底狱逃离的囚徒，如同从母亲肚子里重获新生一般脱出，从这道窄门中窥见了那带着明晰白光的巨大标志。
银杏叶和十字架重叠。在高大的人造物标志下，是身着神袍的人捧着经书在祝祷。
这是个礼堂。大概有二三十个人散落在座位上倾听。两人靠后坐好。
白羽捏紧领口的十字架，好像从上面还能摸到某人的体温。这具身体似乎信教。白羽倾听着内容，几乎能够背诵。而且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
完了。白羽心想，合着自己是个天生的邪教徒。
祝祷完毕，祈福活动就算结束。在一起吃了一些食物后，聊天内容开始偏向世俗的话题。进来的时候，有人给他们提供面具，白羽戴上了，此刻在旁游离听杜明和别人说话。
杜明看来是老人了。过来的是两个岁数偏大的老嬷嬷，他们在询问杜明母亲的病是否好了一些。
白羽看杜明面色有些为难，不愿听到他想隐瞒的家事，慢慢走开。
这里的人同样是泾渭分明的，站在这个能统筹全局的角度，他能看见这些人明显按照社会层级分开。谈论的也是一些关于生意或者基本生活方面的话题。看来这里是一个掮客聚集的地方，还有一些和杜明类似背景的人。
他站在长餐桌的一端，背后是一道小门。不知通向哪里。他拿起一杯酒，放在嘴边。
突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那头卷灰的披肩头发，那略带臃肿和雄厚的身材——是老潘。就是那天在整理文件时候和他透露内部审查情况的人。
那人在和几个明显是商人气质的面具客交谈着，他说话时手部的摆动，不会错，白羽可以确定。他怎么会也是教派的人？！
那边似乎察觉到视线，往这边看来——白羽躲无可躲，闪进了背后的小门。他手臂上疼痛加剧。他全神贯注地听着这边动静。
一片安静。他听的过于投入。这是一只手臂从后面搂住他。难道是暴露了？白羽不能出声。那只手力气很大，他挣扎不过。
这时他被拉开了一段距离，被压在墙壁上。他的面具被扯掉，手电筒对着他湛蓝的眼睛照射，那瞳孔猛然收缩。
他感觉到有人在他耳边说些难听的话，另外一只手在扯他的裤子。
他的头被固定不动看向他被拖进来的方向。那里有个人。看身高是杜明。这人抱着手臂站在那里。
压在他身上的人让他滚。杜明看着这边不做声。
“走开，在他看到你们的脸之前。这人的家里你们惹不起。”
杜明终于动了，他往这边走着。
白羽背后这人半信半疑，最后杜明说他家人都知道他是自己带出来玩的，这些人才离开。
白羽把自己衣服整理好，尽量做出神态自若的样子往外走。
等走出这片荒地，白羽的手才控制不住的抖起来。他的恐慌发作了，他的老毛病还没好。他倒在一片越冬小麦田里。
此时天已经黑了又要亮，晨光熹微，微弱从山的剪影中溢出。白羽坐在草蓬里感觉自己在演荒诞剧。
麦杆细细簌簌被推开，是杜明。杜明那张浓眉大眼上带点阴沉的脸此刻表情有点绷不住：“你还好吗，你是要死了吗？”
白羽颤抖着抱住手臂忍耐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微量镇定剂给自己打上。熬过这段难忍的时间。
他蜷起膝盖：“我以为他们是你安排的。”
“放屁，是我安排的救你干嘛？”
“那为什么要救我？我威胁你。”
看着白羽缓过来了，就是口气有点虚。
“我觉得这样很恶心。你们这群死gay。”
原来地下城还有反同人士。白羽想。
又安静了一会。杜明说：“你看见了，人人都有群体。都有交纪圈。我的交际圈不是那群老妈子。”
“没有可以说话的人的时候我就在这个不大的城市里一圈圈的走。可是走的再多，也没人和我说话。我进不了那个圈子。”
“你说过会当我的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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