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区是教派流毒最深的地方。你这次大胜归来，两处里清扫干净后就是总攻了。”这是林晓的声音。
宋旻坐在林晓对面，此时室内只开了较暗的落地灯，适合进行密谈。
他坐姿端正微微垂着头，手臂自然弯曲，冷白的手指搭在旁边扶手上，他“唔”应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连续清扫两个区，让杨履声有些怀疑我。”
“那你人在中央城呆一会，剩下的事暗中进行。”
宋旻点头，又问：“白羽最近怎么样？”
林晓说：“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端掉了负二层的一个窝点，发现有极端教徒往不愿加入教派的内政部低级职员身体里注射微型炸弹。”
“狗急跳墙。这种积极寻求扩张的态势，可能是作为第一区和第七区势力范围缩减的报复。”
“这事挑衅的过了，把李部长都给弄生气了，内部审查的力度暂时还像那么回事。”
“白羽做的事情我听说了。”宋旻的眼睫低垂。“福利署借着这个由头在查教派的教徒，进行的怎么样？”
“李部长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不可能彻底把教派赶出内政部。你知道的，在你和我苏醒之前这里的盘根错节的网络已经延续了几十年了。”
“内政部最近缩减了改造的指标，提高了门槛，并且给下十二区名额倾斜，那位李部长还是老样子，走他的老路线，竭力稳住盘子。”
“他有惊恐发作的疾病，你是怎么想的，同意让他去执行外务？”宋旻微微皱眉，这说明他已经很不高兴了。
“你把他闷在办公室里，按他的职级什么也查不到。他会闲着不闯祸吗？”林晓是心理学家，宋旻知道他更加了解白羽的心理和性格。
“可以提高他的级别，让他在内政部查。别再去野地里。”
“这有一定的风险，最好别让李部长和杨履声注意到他的存在。难保他们不会联想到什么。”
林晓想了一下，细白的手指揉紧。“这样吧，正好事故抚恤司是这次内部审查重灾区，正好让他这个简历干净的小孩来和我联系。够他查的了。”
“然后让他负责和研究院那边做对接。约瑟·乔上次还问我为什么白羽回中央城了不来看他呢。”
“他还是没想起来在中央城的事情吗？”宋旻问。
“没有，这部分记忆他的防备很深。上次用强硬手段给他催眠，造成的后果，可能影响比我们预料的还大。”
宋旻的手指蜷曲握成拳。
“你也注意到了，他现在的性格和五十年前，乃至逃离中央城前都不一样。他幻想出来的系统，以及伪造出来的人格都是让他更坚强，更能适应这个世界。
让他恢复那些记忆，你真的准备好应对他想起来之后的事情了吗？
或者说他必须想起来吗？”
宋旻想了一会，缓缓说：“他的记忆到回想起约瑟·乔是创造他的科学家，就可以了。之前的没有必要。我希望他能在认清一切后，好好活着。你是最好的引导他心理恢复健康的学者。”
“我希望是你来完成这一切。”
如果宋旻能和白羽一起长命百岁，能长久看护着他，宋旻一定不会尝试唤回白羽的记忆。林晓想。
“粗暴一点，一下子把他记忆翻出来你又舍不得。”她走过去，靠在宋旻的沙发后背上。“你倒是不能和他结婚，一定会有很多人关注到他。要不等你死了把他嫁出去，这样也没人会欺负他。”
宋旻回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他做饭难吃，性格别扭，我找不到会喜欢他的人。”
林晓爽朗地大笑：“你吃过了？还是老样子？”她又提醒：“别让人发现你和他交往，这太引人注目了。”
“放心吧，有可靠的人我会介绍给他认识的。没了你他一个人是活不下去。”
“你是不是有结婚的打算了？三句话离不开这个。”宋旻坐直离开林晓的手。“确实有这个打算。”
“和葛若琳？”
“嗯。说起来你和白羽还是我们的媒人呢。”
“不谢。”正事聊完，宋旻想着回去看看白羽在干什么，有些心不在焉。
他整理了一下扯乱的领口，拍平裤子上的褶皱。拿起旁边的大衣和军帽。“走了。”
飞艇后座上，宋旻看着手持显示屏上的画面。白羽察觉到客厅的监视器了，现在那里空无一人。
他调整到半小时前白羽出门吃饭回来然后打扫卫生的画面。
有些像仓鼠。忙忙碌碌的。
如果说接管那个在白羽后脖颈的定位器是出于保护的动机，那么在他的公寓里安装这个不能偷窥到**的摄像头，他解释为他为数不多的乐趣。
不是出于某种恶意，只是为了掌握这人的一举一动。
白羽理所应当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属于他，这似乎是某种潜意识里不需要确认的东西。他也不认为有任何问题。
像是浏览娱乐节目一样把时间再往前调，调整到他也出现在镜头下的那一段。
正好调整到白羽小心翼翼、掩饰着、望向摄像头。
那种含着恐惧、戒备、敬畏的眼神。好像穿过网络和屏幕直直看向他。
这种扭曲的爱好在一个礼拜后结束了。白羽捂着越来越疼痛的胳膊和后颈，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拒绝了这种窥探——他通过杜明，联系上一个以偷鸡摸狗为爱好的小流氓，自导自演了一出深夜入室偷盗，并且以此为由递交了更换公寓的申请。
由于他并未追究责任，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以他更换公寓为终止。
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如果摄像头背后的那个人是宋旻，在他表达出这种程度的拒绝后，就不会再继续了，而这种窥视也不一定是一种恶意的侵犯。
如果摄像头如影随形，他会向别人求助。
果然，那摄像头没有再出现。白羽松了口气。
终于能安心的睡觉。同时有一种矛盾的情绪发酵：既是抓住宋旻小辫子的微妙得意，又是一种忐忑的不安。
他目前没有去找医生检查手臂和后脖颈的渠道。在他向杜明询问中央城有没有地下医生时，对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他，并且坚决回答：没有，你把地下城的医疗监管看成什么了。这里的治安管理非常完善。
那就只有溜回第一区。那里他倒是知道几个技术还可以的医生。虽然要价很高。
而且兔子也需要尽快进行绝育。在宋旻说完之后他充分意识到兔子随地占地盘是很不好的行为，主人有这个经济条件就应该尽早把它绝育。
这样才不会招人嫌弃。
白羽摸着兔子的头上绒毛，心想如果自己以后出了什么事，也好帮它找下一个主人。
这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把时钟拨回当晚。
吃完饭，白羽打算为明天的加班、打扫和未来一周的工作、勾心斗角养足精神，他按下心里的不安，回公寓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
窗影照在他脸上移动，那睡颜终于变得安宁。
透过他卧室的落地玻璃窗，夜幕在地上世界和地下世界同时走向深沉。
那颗地球卫星反射出清冷的光线，越过几千万千米的距离，照耀在这颗星球的地表。
月光下伪人如常步入深夜，按部就班的休息、值班、加班，窥视地下的人们。
他们的表情是非人类、扭曲的；从群体角度来看，其一举一动犹如月夜草丛中的昆虫，充满了协调的韵律。
穿过深厚的岩层，第零层人类堡垒中战士们值班站岗。
对来自上方的威胁，如往常五十个年头中的每一天一般，巡逻放哨，保持高度警惕，为了守住人类这最后的防线，以及下层空间最后几百万人类的自由与安宁。
负一层潜伏在暗线中的间谍们在这个夜晚进行信息交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情报部门的人们对他们进行密切监视中。
信息流不会因为夜晚的到来而停止奔涌，根据权限等级汇报到一个个终端上。
这里是白羽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
甚至只有一部分地下城居民确切知晓这个地方的存在。第十三区。
这里没有中央层设计优雅维护完善，也不似第一区历史和生活感浓厚。
建筑分行别类，排列的当，像是机房里层层码叠的主机。缺少个性外部修饰，千篇一律、外表肃穆，让这里看上去像军营。这里是教徒的大本营——他们的宗教，军事，科研重地。
一栋平凡无奇的楼房里，从入口处往里走，防护层逐渐加厚。在核心实验室是厚达两米的金属屏蔽墙——穿着白大褂，带着防护眼镜的研究人员在进行研究工作。
灯火通明的灯光下，往来不息的人流低声交流组成嗡嗡的声响，让这里的氛围一下子繁忙了起来。
一名穿着与中央城军队类似制服的军人通过三道关卡，进入了核心实验室——有严密的人员身份确认设备，和严正以待的武装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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